很久很久以前(第7/14页)

“我二十五岁那年,父母在一次车祸中丧生。玛吉就是在那一年出现的,19××。米亚很讨厌玛吉的到来,因为玛吉无疑是最漂亮的那个。”

我对此表示赞同。

“我在那个岁数也是个可人儿,不是吗?二十五至三十五岁的我永远是最漂亮的。尽管我十几岁时也挺出挑,但那时我的脸有点圆润,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二十五岁左右。然而到二十五岁以后,那种圆润消失了,当时的我是最漂亮的。尽管我在四十岁左右还有一段最后的惊艳期。”老玛格丽特回想起来叹了口气。

“我三十五岁那年,格蕾塔来了。你永远都见不到她,因为她在我三十九岁那年自杀了。我们叫她‘没了的玛格丽特’。那段时间我们难过极了。格蕾塔之后,只来了一个玛格丽特,就是玛琪。她是在我五十二岁那年来的,同一年我的更年期开始了。接下来的二十五年应该算是安静无事吧。有人说我这二十几年来没怎么变化,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再出现别的玛格丽特吧。”

“但愿这样问不会太无礼,‘没了的玛格丽特’是怎么自杀的?”我问。

“吞药后溺死的,”老玛格丽特说,“可怜的格蕾塔,她一直是个完美主义者。我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老玛格丽特拍了拍我的手。她的指节因为关节炎而扭曲变形,手背上布满了老年斑。“我挺喜欢你的,年轻人,”她说,“很容易就明白玛吉为什么会喜欢你。”

我也十分喜欢老玛格丽特。[真希望你见过她,简。]

一天,我问老玛格丽特,她觉得玛格丽特小镇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给出的解释颇具浪漫色彩,却冗长含糊,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父亲快要死了,他想确保他的女儿能找到真爱,天长地久的真爱。他知道,只有无论女儿年纪多大都始终倾心于她的人,才真正值得托付终生。所以父亲找来当地小有名气的女巫,他的老姑娘姐姐萨拉,请她为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施一个魔咒。魔咒会让她分裂成为不同年纪的自己,直到她找到真爱为止。找到真爱后,魔咒会自动解除,她会重新变回完整的一个人。”老玛格丽特一口气说完这些,喘都没喘一下。“不幸的是,”老玛格丽特承认,“真爱比父亲想象得更难遇见。”接着她又说,“当然了,这些都是我编出来的。”她笑了,我也笑了。

“玛吉说这是一种诅咒。”我说。

老玛格丽特翻了个白眼,一瞬间与米亚有几分神似。“你们还太年轻。”她说,“我可真不觉得这是一种诅咒。其实是一种福分,真的。这些年来,我一直与自己相伴相依,而且相处得非常融洽。”

老玛格丽特与我坐在玛格隆的前院草坪上。玛琪从厨房探出头来。“告诉你,可没你想得那么他妈的奇怪。我活得比你长多了,告诉你,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身体里没藏着另外几个女人。”她还说玛吉是个“该死的傻瓜”,说我不该听那个“该死的傻女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梅在她的树屋里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她从树屋里往下望,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是诅咒?”她问。

玛吉坐在门廊的秋千上,读着一本书。她白了我们一眼,朝梅喊道:“没有什么诅咒,亲爱的,别担心。”

“好吧。”梅乖乖地回答道。

“梅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问玛吉。我不太清楚为什么事到如今,我们仍然睡在一起。大概只是出于习惯,而非其他原因吧。再说了,没了她我怎么睡得着。

“她为什么要知道?”玛吉问,“我们因为知道这事得到过什么好处吗?可能她其实是知道的,但如果她愿意装作不知道,我们谁有资格多嘴?”

“你难道没好奇过,你们为什么会是这样?”我问。

“我不去追问为什么,”她说,“反正就是这样。”

“我能帮到你吗?”我问她。

“希望不大,”她说,“你舅舅什么时候过来?”

“很快,”我答道,“相当快。”

9

玛格隆只有一个卫生间。与五个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这多少让我有些处境尴尬。(仅和一个女人共用卫生间都已经够尴尬了。)有次玛琪告诉我,三楼有个坏了的马桶。“或许你能修好。”她说着大笑起来。听她的语气,我知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了。然而,等我逐渐恢复,能够不太吃力地爬上三层楼梯之后,我还是决定考察一下这第二个卫生间。

三楼有七扇门,基本上相当于一个阁楼。我很快找到了卫生间,它就在楼梯口边上的第一扇门。马桶确实坏了,而且依我看来,可能再也修不好了。显然,因为它已经太久不能用了,有人曾经想把它改造成花盆。马桶的水箱里绽放着红色和白色的郁金香。

既然来到了这里(而且对我来说下楼比上楼更加费力),我决定看看三楼还有些什么。在第二扇门后面,我发现一架钢琴和一个乐谱架。第三扇门后面是好几个书架的学校课本。第四扇门后面的房间看上去像学校宿舍(尽管不是我初见玛吉当晚她所在的那种宿舍)。第五扇门后面是一个架子,上面挂着的貌似是一些戏服。第六扇门后面有六幅画,全都是玛格丽特在不同年龄段的画像(很可能是自画像)。最后一扇门,也就是第七扇门,是锁着的。

我试图强行打开它,但没有用。明亮的灯光从门底下的缝隙里倾泻出来。(或许这灯光是我想象出来的?)我从锁眼朝里窥探,但什么也看不见。

那天晚上,我向玛吉问起第七间屋子。

“那个上锁的房间里有什么?”我问。

“哦,”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有意思的。只是放了些东西。一堆谁都不要了的旧东西。”

“那么为什么要锁起来呢?”

“其实是个意外。某个时候,格蕾塔拿到了钥匙,然后……”她的手越过肩膀挥动着,手表从手腕处滑落。我注意到一条以前从未发现的淡淡的竖着的伤疤。

“玛吉,”我问,“这疤你是一直有的吗?”

“是的,”她说,“倒也不是一直,但至少你认识我以前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