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洁下等人的疗伤能力(第7/8页)
她先用羽毛做了一个枕头,做完枕头后又做了一床被子。枕头和被子完成后,她决定再做一个羽毛的床垫、一床被子和三个枕头。她蜷缩在绒毛床垫和被子里,枕着羽毛枕头,心想,这真是太奢侈了!
确实,这让她的睡眠稍稍燥热了一点,她的梦比以往多了些狂热的元素。她不认为这张床被带有执迷的病菌感染了,也不觉得她在这张床上睡得越久就越容易受到这种诡秘病菌的侵害。
弗朗西斯卡扫荡式的宣言
没人知晓的事情还是很多。弗朗西斯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拾柴火的?为了什么?她看见一根柴火就会停下脚步,捡起来,把它放在背上的柴火堆里。这肯定始于一根柴火,然后是第二根,接着是第三、第四和第五根。需要多少根才能集成一捆柴火?
你不得不说她老得太快了,一点儿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
这绝不可能是在一天或一夜之间发生的,但她确实变老了,她背上的柴火也在增多。你几乎可以发誓说她背上的那捆柴火其实就是一捆岁月。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能用常规的方法来计算她的年龄了,她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弗朗西斯卡用收集的柴火做了把大扫帚,开始扫大街,像是要把整个小镇打扫干净。她每天都在那里,带着那把长手柄上满是木刺的大扫帚。你可以和她说话,但她不会回答你,天晓得她是否听得见我们的话。往她耳朵里灌些乏味的陈词滥调,和她谈谈天气显然毫无意义,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和她进行深入的交谈。就连一声热情的“喂,弗朗西斯卡,你还好吗”也不能让她抬头看你一眼,或让挥舞的扫帚停下来片刻。
她不停地扫呀扫呀,扫到小镇的一头后,她会重新开始,从另一头往回扫。她总是把垃圾往镇中心广场矗立的教堂扫。她曾试图把成堆的泥土扫进教堂,但教堂的门对她紧闭着。受到阻碍后,她似乎对于把垃圾扫到教堂外面的广场上感到很满意,并把它们堆积在那里。
刚开始,我们看见她在清扫广场,并把垃圾往教堂大门那里扫,还以为她在为社区服务,直到她开始把尘土和沙砾往教堂里扫,我们才感到她的行为有点儿其他的意思。这是件奇怪的事情。我们当时没有把这件事和我们并不知晓的事情联系起来。我们没有把她的行为看作是一种征兆。我们又能推断出什么呢?她的举止有点儿怪异,仅此而已。换个场合我们也许还会说她是不是得了精神病。
弗朗西斯卡清扫的欲望丝毫不减,她已在广场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泥土,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停下来的迹象。如果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她握扫帚握得更紧了,扫得也比过去更坚决了。你能看见远处的她,在一小团扬起的尘土里。她的眼睛永远聚焦在她面前的泥土上。如果她抬起头,目光就会聚焦在远方的某一点——远处的地平线、街道的尽头、穿过广场的一道墙。没人记得她何时抬起头看别人一眼,也没有人试图阻止她。我们不去问她想吃点儿什么,要不要喝点儿水,我们都怕她。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我们确实怕她。我们对自己说,她变得越来越难以接近了,事实上是我们不敢去接近她,只要她不求援,我们为不用向她提供任何援助而感到庆幸。
当广场上的尘土积到半英尺厚的时候,我们在想弗朗西斯卡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接下来又要干什么?各种各样的猜想。她要建一个花园吗,用这些来自街道的尘土做花圃?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另外有人声称她要建造一座地堡,可是如果在一个有泥土的地方来做这件事肯定要容易得多,而且该用铁锹而不是扫帚,对吧?
她为什么要建一座地堡呢?也许是想挖一个地洞?而且,她又为什么要在镇子的中心建造一个花园呢?我们无法回答这些问题,只好随她去做这些事。她没给别人带来伤害,考虑到她每天从镇子的一头扫到另一头,你得说她是在为大家做好事。
艾米莱变得越发的焦灼不安。他假装没有发现弗朗西斯卡的任何变化,如果看见她在扫大街,或把一筐垃圾倒在教堂外面,他会说:“早晨好!弗朗西斯卡。你今天看上去真不错!很忙呀,是不是?”和她说话时他不再站在她的前面。他第一次杵在她面前时,她只管继续往前扫,把垃圾全扫到了他的鞋子上,当他站在那里抗议时,她继续往前扫,擦着他的身子走了过去。有那么一阵儿,艾米莱想象自己被她连同垃圾一起扫走了。他发现这很难堪,但是仍然继续着他短暂的单向交谈,只不过再也不敢挡在她面前了。
弗朗西斯卡的脸上积满了尘土,原先姣好的皮肤变得黑黢黢的,很难说是由于尘土还是总在户外待着的缘故。其实不用多说,这肯定是尘土和太阳合作的结果,加上她不停清扫时流出的汗水的作用。
她的上唇上还长出了很明显的黑胡须。就像放弃了清洗的想法一样,她根本就没打算去刮它。那是一个相对不太爱干净的年代,我们不像现代人那样经常洗澡,因为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闻上去还蛮不错的,少洗澡反倒让你更健康一些。所以不记得我们曾说过:“弗朗西斯卡,你该洗个澡了。”我们本来就不经常洗澡。
然而有那么一天,你突然意识到夏天已经过去,而冬天即将来临。同样的,很难说得那么准确,只是随着日子的缓慢累积,我们意识到弗朗西斯卡很久以前就停止洗浴了,她的皮肤变得非常黑,不是漆黑,而是一种深棕色,尽管当她因用力而脸红时,你还是能看见污垢下面的粉红色。
弗朗西斯卡第一幅着魔般的绘画出现在她开始扫地后不久。那是一个圆圈,也许说是个椭圆更准确一些,是用焦炭画出来的,画了一圈又一圈,以此来加重诉求的分量。这是某种象征吗?
它们开始在小镇的大街小巷里出现。
转过一个街角,画在一堵废墙上的圆圈可能会引起你的注意。第一次看见时你不觉得有什么,第二次似乎也只是一种巧合,直到第三次你才确信这是连环案件,然后明白自己见证了某人带有某种征兆的妄想。尽管这个妄想带有某种征兆,如果说征兆是指带有承诺的东西,这些幼女的深色卵子让你的眼睛无所适从。
这只深色的眼睛在注视着你,像是能看见你内心深处更黑暗的部分。让人心烦意乱的一瞥。这只眼睛像一面镜子,在看清它所揭示的东西后,你便会往后退缩。但是我们仍旧被其吸引,好像我们孪生的魔鬼本性终于显露出来了。这个被弗朗西斯卡黑漆漆的涂鸦所激发的畸形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