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两封信(第5/15页)

告别时,祝年年问陈静安:“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能尽快得到结论吗?”

陈静安笑着摇了摇头:“今天找你出来,能够证实这件事确实发生过,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接下来的研究,只怕会是漫长而反复的过程。小时候我觉得科研是很简单的事情,像做理科题目一样,一道题只有一个答案,这也是我喜欢理科的原因。现在,自己学这个,做这个,我才发现,科研是无止境的,我们拿到一个题目,可能毕生都不一定解得出答案。”

陈静安说完这话抬头看了眼天空,细细的雪花在夜空中飘舞,不影响天上的景色。祝年年也顺着她的视线抬头仰望,感觉自己得到了一把钥匙,神秘的、可以解开心灵困境的钥匙。

“唉,”陈静安叹了口气,“人类在宇宙面前,还是太太太渺小了。”

祝年年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肩膀上包带往下滑落,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扯,错眼间看到咖啡店外台阶下的人。这人穿着一件黑色长羽绒服,裹了一条蓝色围巾,在小雪飘飞的夜景下,他一下就和她对上了视线。祝年年以为自己会慌会乱,却没想到抢在这之前,陈长宁先点头对她笑了笑,面容皎洁,像一轮明月。

祝年年紧张拉拽包带的手瞬间松弛下来,随后,她也冲陈长宁点头一笑。十年的时间,像落在地上的小片雪花,飞速融化殆尽。

察觉到祝年年表情的变化,陈静安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脸上很快浮出一缕柔情,是祝年年想象不到能出现在陈静安脸上的东西。

“陈长宁,你怎么来了?”陈静安笑着问。

陈长宁这时已经走到两人近前,他的眼神定焦在陈静安身上,目光温柔,语气和缓:“接下你。”

“来得正是时候,我和年年就要分开了,你赶得巧,就打个招呼吧。”陈静安热络地说。

陈长宁于是将目光转向祝年年。

两人离近了,祝年年忽而又有些紧张,说不上是为什么,大约他的形象与高中时期几乎没有太大变化,还是让人感觉是个锐利的少年。总之,祝年年只是很拘谨地挥挥手,简单说了声“嗨”。听到陈长宁同样简单的回应之后,她连忙抬手看表,又看了眼天空,说:“太晚了,外边冷,今天就先回去了。”

“好,再见。”陈长宁说。

祝年年微微一笑对他点头,抬步正要走,身侧陈静安拉住她的手,祝年年不解地朝她看去。

“改天要再约哦。”陈静安说。

等祝年年点完头,她才放开手,又笑着举起手挥了挥:“路上小心。”

祝年年回她以同样的笑容,终于迈步离开。

走了很久,依然感觉到身后的一双目光,祝年年将双手插进风衣口袋,想象着他们的表情,而后发散思维想到他们现在的状况,以及这十年来他们之间的故事,不禁有些唏嘘。

宇宙固然很广袤,人类固然很渺小,但是爱情,真的是渺小人类所能拥有的最大力量。

啊!不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她都好羡慕陈静安啊。

番外一 十六岁的生日

过完正月十五,按爸妈的说法,年就过完了。

陈静安对爸妈说要跟田野去书城,实际一大早独自搭远郊车去了雾山镇。雾山镇离市区不远,加上年节刚过,一路畅通,不到一小时车程,镇公交车总站就到了。

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有模糊的小镇味道,陈静安站在车站旁举目四顾,几次被行人推搡,只闻到冬日泥泞的郊区气味。

数一数,她在市里待了十二年,记忆真的被清空了。

和镇上其他人家一样,丁家也是连排的自建楼。陈静安小时候常在街坊四邻里奔跑,即使过了十二年,忘记了很多事情,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镇子,但真走到镇子上,她仍能记起丁家小楼的大概位置。

一排自建楼,丁家在最里面,旁边是小镇粮油批发部。陈静安对批发部印象很深,她记得批发部老板是个肚子很圆,常叼着烟搬货的大叔。陈静安循着记忆线索往批发部走,手不自觉地拽紧肩上帆布袋的带子。

十二年后再回雾山镇,陈静安发现镇子变小了。记忆里,从公交车总站回家,要跑很久很久。那个时候,爸妈来找玩得忘记回家的自己,暮色下,他们一路喊着她的名字,那样担心的语气神情,至今会让陈静安胸口窝着疼。

没想到十二年后重走回家路,前后竟然只用了二十分钟。

陈静安先看到批发部,批发部如今已改名叫超市,门口还是摆满了粮油货品,地上遍布红色爆竹屑。她脚步迟滞地往前迈,走过一排食用油,她看见一个老人坐在一张矮方凳上,一身厚重的紫色碎花棉袄,头发花白,动作迟缓地抬头朝陈静安看来。

陈静安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记得这个老人家,批发部老板的妈妈。陈静安小时候玩闹摔倒在路边,是眼前这个老人家脚步飞快地冲上去抱起她,怕她受惊,还会哼哼唧唧在她耳边说些奇怪的话。

陈静安攥着包带,在走向老人家的三四个步子里,尝试了好几次要开口,可直到彻底走过老人家,她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她完全不知道要跟老人家说什么。

真没用。陈静安低头骂自己。

她为自己的胆小感到郁闷,一时忘了,前面就是丁家。

来雾山镇之前,陈静安想象过无数次见到亲生父母的情形。她那时看电视剧,分隔再久的父女或母女再见面,都会立刻认出孩子的模样,他们会立刻涕泗横流地拥抱在一起。

她也想过,现实也许不会这样温暖,她的亲生父母也许不想认她,不过即使这样,父母应该也还是能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她,他们会露出后悔、内疚的眼神。

可当她从批发部走到丁家三层小楼门口,刚意识到自己此行目的地已到时,一楼大堂屋里就走出一个端水盆的烫发女人。这个女人自然看见了陈静安,因为大门口就她一个人。

陈静安认出了她,她看陈静安的眼神却像看陌生人。

“倒水,注意点啊。”隔着三米多的距离,她善意地提醒陈静安,也不等陈静安回应,顺手把一盆水倒向了右侧。女人进屋后没多久,有个小男孩跑过来,拉着她的红棉袄下摆,哭嚷着说了什么,陈静安听不清楚。

一刹那,陈静安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僵住,动弹不得。

大概是她在丁家门口停留太久,卷发女人再度狐疑地朝她递来眼神,状似还要向她走过来。

陈静安被女人的意图吓住,身体知觉在顷刻间恢复,随后,她头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