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国蹶行(6)(第2/4页)

“但不管如何,总是能成事的。”陈斌微微蹙眉道。“可是……这么一想的话,不还是把人挪过去就能成事的道理吗?”

“成不了更大的事情。”谢鸣鹤斩钉截铁。“江东被杨斌杀了七八茬,精华尽泄,总体上就没有这么多像样的人,这点上面,关陇最强,河北次之,所以同样的局面,在河北是有更大前途可言的,在江东就是个自保到头,一降了事的结果。”

陈斌忍不住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这个判断。

谢鸣鹤也不由继续叹道:“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万事万物以人为本,绝对是没错的;人跟人又不一样,地方跟地方也截然不同也是对的,这也是对的……真就是诸波横流,乃成大浪,诸线交织,遂成锦画,诸人合力,终成事业。”

“你已经看过那几篇文章了?”陈斌忽然醒悟。

“是。”

“深以为然?”

“没有,反正我写不出,而且有些地方是觉得不对路的。”

“那是不以为然?”

“也不是……而是有些惶恐不安。”

“什么意思?”

“文章不是好文章,却是正经文章,道理说的清楚,却未必合人心意……”谢鸣鹤莫名喘起了粗气。“欲驳而词穷,欲赞而不平,欲弃而不甘,欲行而不安。”

“我也是类似心思。”陈斌点点头,却又忽然继续追问不停。“可若是这篇文章真是至理名言如何?”

“是不是要看能不能成事业,而不是咱们口头上来辩……”谢鸣鹤依然对答如流。

双方不再多言,继续前行,须臾来到夺陇场地外围,找到了一个应该是翟谦拿钱建的彩棚,便要进去蹭个地方和酒水小食。

不过,就在即将上去的时候,陈斌忽然驻足来问:“若是这般来说,现在这个局面算不算是成了一点事业呢?”

谢鸣鹤沉默片刻,认真做答:“算……虽然不大,但终究是一点事业……所以,咱们不该驳这些文章,而是要遵而行之,以观后效。”

陈斌点点头,先上了棚子,谢鸣鹤也跟着上去。

陈谢二人所言,其实便是张行说了快一年但一直都没有写出来的施政纲领与相关讨论,以及《六韬》的补全,不过,随着时间到了眼下,张龙头都变成张首席了,却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

很有些丑媳妇不得不见公婆的感觉。

大型集会进行的第三日,黜龙帮忽然发布了新修订的《刑律》,并将准备好的版印成文,发布到了各行台与郡县主官处。

同时还有几份布告式的说明,以大张拓印的方式,立了木刻在将陵城外的路口。

主要内容很简单:

先是明确告知了新版《刑律》的由来,就是以南唐旧律为源头索引,以大周新律和齐律为主要基础,稍补以《魏律》;然后,明确告知,此次更改,主要是以大魏刑律之苛刻,进行宽松化修正;接着又继续告知,黜龙帮草创,只有十一郡的地盘,而且还是军管,所以部分关于高级官僚制度与军事相关律条,暂时搁置,主要目的是为了民间秩序,更改的条文对象也多是民间百姓;最后,便是大约将主要更改的条目进行了罗列。

而所有的更改,细细一看,果然都是改轻与去刑。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这个年代,不要说大魏先帝一文钱而杀人的严苛法制了,就算是没有这位,阶级差异下,人身的残酷控制与处罚也是远超想象的,尤其是官奴与私奴阶层的存在,基本上将一个人的尊严摧残到了极致。

实际上,这版《刑律》最大的,最明显的改动就在于律法公开否定了官奴与私奴的存在,不允许官府和任何人公开蓄奴,但允许官府在刑期内劳役犯罪者,同时要求现存私奴改为雇佣仆从制度,双方以成文契约为基本束缚,而非人身附庸。

其次,当然是轻刑,除非罪大恶极者,只要不涉及军务,尽量少杀,仅剩的几条肉刑也一并废黜,改为劳役,但保留了轻罪的鞭笞。

稍微有些加重的地方也有,那就是高利债的问题,与授田制度下利用租地模式里的过分压榨,这几个事情的相关罪责条文都明显提升了刑罚等级,同时增加了刑期或罚款。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立即被冠上《黜龙律》名头的新《刑律》,却意外的没有引发多少震动,也没有听到见到什么明显的反对浪潮。

原因再简单不过,战争动乱期间,社会氛围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有太大的激烈反应,天大地大,比不上兵祸连结下的刀子大,换言之,社会容忍度极高……连毛人皇帝都能忍,造反都能忍,还不能忍一个似乎有些说头的刑法更改条例?

而同样重要的一点在于,黜龙帮从建帮以来,就一直强调释放官奴,赎买私奴,以及烧高利债、清查授田,无论是李张魏时期,还是眼下,几个最高层都以身作则,没有任何使用官奴的行为,田亩的清查与对应赋税的公平监察更是从没停过……包括很多民间纠纷减轻刑罚,也是一直存在的。

换言之,这些东西不是拍脑袋弄出来的,是一直以来黜龙帮就在做得。

当然,这些行为,普遍性被聪明人认为是战争期间,为了保证丁口,维护生产和军队补员而进行的休整政策。

算是黜龙帮野心昭昭的明证。

除此之外,另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其实在于律法来源的说明,无论如何,新版《刑律》都是根据《唐律》、《周律》、《齐律》,包括《魏律》稍作更改的,是有清晰源头的,是大家一直使用的东西,不是凭空搞出来,这就让人很安心。

也正是因为这些缘故,所谓《黜龙律》的发布,并没有立即引起什么想象中的滔天浪潮,唯一的热闹在于,张首席张三郎居然亲手用了真气,在城西那家不大不小的三一正教道观中,当着三辉金柱、四御神像的面,将后来的这个布告说明,亲自刻在了木板上,刻了一整天到傍晚才完事,引得许多人去围观。

不过,据去看了的人说,张三郎果然是北地农人出身,刻的字有些不大好看,跟城南官道路口那个据说是崔二郎刻的布告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接下来,第四日,黜龙帮发布了《军律》,这就有点意料之外感觉了……这是因为是《刑律》基本上是囊括一切的,而军法虽然客观存在,但往往更倚仗主将的权威,尺度控制很灵活,一般是不对民间开示的,现在公布出来,自然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但黜龙帮还是发布了。

《军律》体量要小很多,而且内容也跟常规的大魏军律大同小异,基本上就是那些条款,但相较于刑律那里,明显严肃很多,值得注意的点也有,只跟之前《刑律》的补丁类似,都是已经下达或者执行的东西,主要是严禁劫掠、要求部队战利品统一归公再做分配,以及交战对抗后的敌人投降十一抽杀,诈降或者劫掠过度的抽杀加重,还有要求地方务必保护优待军属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