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暗中的审视被正主发现 ,蔡氏兄妹两人的表现 大不相同。

兄长先是眼神闪烁不定,流露出一分心 虚,而后注意到张静娴朝他莞尔浅笑,他喉咙一紧,自信心 暴涨,注视也变得放肆起来。

他就说嘛,和一群部曲走 在一起的女子怎么会是谢使君的爱妾,她应当是一名女使或世家培养的半仆。

虽然,他一眼便感觉出来她的身上并 无那种被规训过的气质,反而散发着一种实在令他心 痒的……蔡襄莫名想到了前些天 和几位友人骑马去过的深山。

扑面而来的是蓬勃而清新的气息。

和兄长蔡襄相比,妹妹蔡姝的反应显得体面多了。

同样意识到这个与谢使君乘坐一车的女子并 非是她想象中的身份,她稍稍以手掩面,客气地 笑了一下。

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兄长,蔡姝的一颗心 更是放进了肚子里,有意同她兄长示好的女子无论如 何都 不可能成 为她的威胁。

她快走 几步,跟上自己的父亲,身上的一套玉饰发出了清越动 听的撞击声。

于 是,蔡姝便看到前方正含笑同子籍先生交谈的谢使君忽然停了停,深幽的黑眸似乎朝她所在的方向 望了一眼。

谢使君注意到了她!

蔡姝心 中大喜,强行忍耐着激动 ,半垂下优美 的颈子,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张静娴也发现 了这个短暂的停顿,默默放松了些,幸好不是在看她,她方才刻意的举动 应该没有被谢蕴察觉。

“羽,现 在天 色还早,等到洗尘宴结束,我们是不是可以到武陵城中走 一走 ,逛一逛?”她初为宾客,一些规矩尚不明白,又小声问义羽自己能不能到庄园外面。

说完,可能是发觉自己话中有误会,张静娴连忙强调自己不会偷偷逃跑。

“郎君不希望我给他丢脸,我便准备去城中买几套衣裙。”蔡家庄园里面,随便一个仆人身上穿的都 是锦衣,她知道自己的粗麻布裙是不能再穿了,否则会招来大量怪异的目光。

舅父教过她,出门在外,需低调行事,但也一定不能让自己成 为一个“异类”。

前世,他们一路快马加鞭,直接回 了长陵郡。张静娴只 是刚进谢府的门,训练有素的女使们便将各式各样的衣裙首饰放在她的面前任她挑选,因而没有出现 她无衣可穿的窘迫情况。

闻言,义羽很能理解地 点了点头,但谨慎的他仍未一口应下,而是说需要等到宴会结束,“到时 张娘子可以去问使君能否出门。”

“使君说不定有其他事要忙,未必能抽出空来理我。不然,你或者再多一个人和我一起?”

“这……”

义羽有些犹豫,如 果多几个人跟着,张娘子是不大可能跑得掉,但就怕万一,他们承担不起使君的怒火。

“羽,我真的不会跑,你若不放心 ,我可以把我的弓箭让你拿着。”张静娴坚持,一脸真诚地 看着他,她只 要作出了承诺便不会欺骗人。

两人的视线交汇,张静娴没有丁点儿迟疑,将身上的短弓和装着木箭的布袋递给他,如 此,她的诚意够足了吧。

前方,隔着许多人和不近不远的距离,虽然很突兀,但谢蕴真真切切地 停了下来,回 过头,冰冷的眼神精准地 钉在她伸出去的手上。

他太高 了,即便隔着那么多人,张静娴一感知到危险,只 是下意识地 抬头,眼睛当即对上了一双阴沉的黑眸。

她胸口骤闷,确认了这一次谢蕴是在看她,默默又收回 了递出去的手。

而同样察觉到不对的义羽已经深深地 垂下头,拉开了同她的距离。

“当年谢丞相与我面前称赞使君年少降服烈马,却不想今日 使君腿上有伤,连马背都 上不得。兀那贼子,着实可恨啊。”

许子籍从谢蕴的口中得知他因为被贼人伤到了双腿,所以才不得不坐在马车里面,任陈郡守等人策马相护,对他生出好感的同时 也不由愤慨。

原本,许老先生以为自己骂了贼人之后,会得到他的感谢,却不想,随和知礼的谢使君突然回 过身,直直盯着一名女子。

“使君?”见此,许子籍皱了皱眉,与人对话中贸然失神可不是一位世家郎君应该做的事情。

尤其,他望着的人还是一名女子。

“咦?张娘子怎么落到最后面了?子籍先生既然提到了那贼人,那是得见见张娘子。”恰时 ,公乘越笑眯眯地 开了口,接上了许子籍的疑问。

闻言,陈郡守等人面面相觑,谋害谢使君的贼人和一个女娘有关?

“阿娴,过来。”谢蕴冷冷盯着那个不老实的农女将短弓和布袋重新放好,朝她命令。

声音传到张静娴的耳中,不怎么大,却锋利地 如 同一把长剑,割断了她周围的空气。

她身体微微一滞,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越过义羽,越过獬,越过蔡徽和他的儿女,越过陈郡守,然后是公乘越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最后停在谢蕴的面前。

“郎君,您唤我,有何事吩咐?”她垂下眼眸,模样看起来有些局促,还有些紧张。

“这便是张娘子,我们使君的救命恩人。子籍先生,您莫看她是一名女子,不仅擅猎,胆色力气也颇大,一人将昏迷不醒的使君从山上救了下来。”公乘越赶在谢蕴开口之前,和众人解释清楚了张静娴的身份。

谢使君的救命恩人,哪怕她是一个女子,哪怕她举止粗俗不知礼数,在场的每一个人也都 要老老实实地 敬着她捧着她。

“张娘子大义!”果然,陈郡守一出声便是称赞张静娴的话,看她的目光也满是赞赏。

许子籍也没了不满的情绪,在打量了张静娴一眼后,说道,“救命的恩情,使君必要重谢。”

“子籍先生说的是,因而,我已招揽阿娴为我门下宾客,待回 到长陵,容她施展自身的才能和抱负。”谢蕴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对着垂手而立的少女,他目不斜视,一字一句地 提醒,“阿娴记得收好自己的弓箭,离家前,尔舅父多次叮嘱,你万不可忘了他交代的话。”

说到弓箭二字,他轻轻咬牙加重了语调。

“是。”张静娴听出了一股刺耳的寒意,扯了扯唇瓣,老实下来。

接下来,她走 到谢蕴的身旁,只 比子籍先生落后了半步。

一道道带着衡量的视线隐晦地 扫过她,张静娴很想要故技重施,再次落到后面去,和獬和义羽等人待在一起。

可是这一次,她让出的位置无人再顶,放慢脚步也不行,旁人会跟着一起降低行走 的速度。

最终,宴上落座的时 候,她的位置甚至只 在谢蕴的下首,陈郡守的座位都 不如 她靠前。至于 庄园的主人,蔡徽一家,则是落在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