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3页)

那偃人昂首阔步走出宅邸,只要不道破,任谁都看不出他早已不是血肉之躯。

接下来就剩私事了,陆悯调转视线一瞥三偃,三人吓得噤若寒蝉,他还是温和的面貌,对他们道:“外面有车等候,你们先回九章府,我和女君随后就到。”

虽然他打怕了他们,但偃人天性忠诚,纷纷转头看识迷,等着她的口令。

识迷根本不想应付他,冲口道:“我还要向师兄讨教机关术,不回去。”

可这话显然引发了他的不满,他的眉慢慢拱起来,“讨教不急在一时,往后有的是机会。你已经三日不在九章府了,参官和内赞问起,我不好敷衍。还是回去吧,想来的时候再来就是了。”见她固执,驻足不前,他又换了个话

风,“若实在舍不下,那就把顾先生一并带回去。我让人另外辟出一个清净的院落,供夫人自由来去。”

如此以退为进,识迷只得认栽。九章府如今是个铁桶,进去容易出来难。就算这处宅邸也有人监视,但凭借师兄和第五海的身手,哪天想离开,没人能拦住他们。

不情不愿地转身朝门上走,她听见陆悯假模假式向顾师兄致谢道别,自己霜打的茄子般坐进了车里。

不多时他登车,在她身旁坐下,她扭头朝窗外看,态度很鲜明,梁子结大了。

“你余怒未消?”他也不急,缓声道,“要如何才能让你息怒呢。眼下的一切,其实并没有任何改变,唯一不同是偃师从暗处走到了明处,你我坦诚相见罢了。”

她置若罔闻,使劲扭转的脖子愈发显得伶仃。

“还是气我伤了三个偃人?他们不知道疼,修补过后,不都已经复原了吗。”

她仍没有任何反应,他等了又等,哂笑道:“看来是技不如人,恼羞成怒了。”

反正不管他怎么说,她都不为所动,他看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抬手抚了抚前胸道:“你扎我那一刀,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可审台的公文堆积,我还得忍着剧痛,不让任何人看出端倪,难道我就不可怜吗?阿迷。你还是理一理我吧,也许你我能商议出一条互利的路,不比赌气强?”

她终于转头看向他,“别说漂亮话了,有什么事求我,直说吧。”

果然是快人快语的女郎,不服软,永远都必须是他有求于她。

他浮起一点笑,慢慢靠向她耳边。她察觉了,像被针扎了一样怒目相向,“你再揩我油,小心我扇死你!”

他蹙眉,“共谋大事,不能扯着嗓子喊。我不靠在你耳边,怎么和你相商?”

识迷这才勉强把耳朵往前递了递,“说的若是废话,我还是会对你不客气。”

所以不能含糊,他得尽量简明扼要。手里的扇子仿佛能阻断向外倾泻的嗓音,挡在唇边轻声道:“龙城里那人,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想求女郎助我一臂之力,除掉他。”

果然不是废话,且撞进她心坎里来,识迷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就你这样,还想当皇帝?”

“不能吗?”他一肘支在竹引枕上,摇着折扇道,“天下本就是四处征伐夺来的,建功立业为求家宅安宁,若是连这个都保不住,那为何还要替别人卖命?”

“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识迷乜斜着他问。

他想了想,淡淡一笑,“我十二岁入仕,看无能之人高坐庙堂呼风唤雨,与其说是野心使然,莫如说是为天下苍生。”

一个心怀苍生的人,竟然坑杀了二十万虞人,说出来真不怕打脸啊。

所以窃国之人都如他一样,满嘴冠冕堂皇,背地里做尽恶事。她也无需厘清他究竟是为什么要撬了圣元帝的王座,只要一切对她有利,管他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她问他:“你密谋已久了吧?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谈起这种事,照旧是清风过境,一派恬淡,“燕朝定都白玉京后不久,我就退居中都营建陵寝了。重安城以西有京畿十三卫和东宫三卫,都属帝王亲军。重安城以东有边关十六卫,是我一手栽培的,若论兵力,旗鼓相当。”

“那你打算开战?让我们做出一个傀儡大军,助你打进上都去?”

可他却沉默下来,良久才道:“燕朝一统,前后打了十年,十年征战民不聊生,若是接着再打,这天下得来也没什么意思了。”一面说,一面抬眼望住她,“莫如神不知鬼不觉,替换了龙城中的人。如此可以不动兵戈,百姓少受些苦,我也可以独揽大权,让这乾坤按照我的意思扭转。”

听他说完这番话,识迷心头顿时擂鼓一样大作起来。她惊愕地望着他,不明白难道他真有千里眼顺风耳吗,她自以为隐蔽的事,他居然一样都没错过。可他并不戳穿,反倒顺势而为,无非是不想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不把彼此推到绝对对立的层面上罢了。

就如顾师兄说的,目标一致,尚可同行。识迷道好,“上都守卫森严,确实只能靠你。可替换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让圣元帝退位让贤,把皇位禅让给你?以前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不过继位者大多遗臭万年,你要是不在乎,想干就干吧。”

他却没有面对无上权力时的贪婪嘴脸,慢悠悠道:“做皇帝和掌权,是两码事。或者可以长久让偃人撑着门头,咱们生个孩子,送进龙城做太子。这样也不错,自己的骨肉自当尽心扶持,等你我老了,找个僻静的地方花前月下,像寻常人一样等死就好。”

识迷唾弃不已,“竖子猖狂,居然还想和我生孩子!”

他说有什么不对吗,“我们拜过堂,喝过交杯酒,我只信任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亲近别的女郎了。生个孩子,这孩子身上流着你我的血,再多的恩怨情仇都可以一笑了之,不好吗?”

“你的想法不可能这么简单。”她嗤笑一声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就算生了孩子,那孩子身上一半的母血也不能替你续命。”

他怔了下,“我实在从未考虑过这个,你把我想得太坏了。”

还能说什么呢,一个坏透了的人叫屈,他有脸辩驳,你却没耳朵听。

九章府的后门廊洞开着,马车径直穿过去,奔跑在长街上,不多时便在虹道前停了下来。

识迷没等他起身,自己先跳下马车,快步赶往独楼。眼梢瞥见他跟上来,她冷着脸道:“自今日起,我事忙不见客,请太师不要打搅我。”

他跟在她身后,她说一句,他就否决一句,语调坚定不可撼动,“为免引人怀疑,最好不要有变动,一切还如以前一样吧。”

识迷忿然回头,“也就是说,我已经很想宰了你了,你却还敢硬着头皮和我同吃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