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夫人留步(第3/4页)

这才叫了四个心腹到自己房中,商量道:“如此说来,这汀南地界里,有认识公子的人,就连换了长脸的身形也能认得出来。”

一人道:“公子的修为如今不足以维持身形变幻,他也不肯给衣裳里裹棉包增胖。”

老仆道:“很简单,将那女子活捉回来陪公子。”

“公子肯吗?”

“那你说给狗扔个肉包子狗肯不肯吃呢?”

“啊,这……”

老仆道:“只是打个比方。”

“那,倘若是难以活捉,却打草惊蛇了呢?”

老仆笑道:“杀了焚毁便是,她在汀南自然来去自由,公子如今也不方便去找,就当她回师门便是。”

众人齐道:“还是绘老高明!”

云若良坐在热气氤氲的浴桶中,仰头靠在木沿上看着眼前变化万千的水雾。

他们用的是人心所欲导人养尸,季临颂却利用人心所惧,施邪之计以制邪,不好对付。

眼看着父亲的谋划被人破坏,他今夜原本是要去看看那所谓的“鬼”到底是什么,没想到竟碰见了颜浣月。

他以前跟在父亲身边很少见人,这里就她一个人见过他,能认出他的身形,那就不好办了。

他不好出面,但他方才的意思,绘老自然已经领会了。

这么个他放在心头上的美人,要么活捉回来,要么悄无声息地杀了,不用再到他面前再禀告一遍让他伤心。

总之,不能让他担心记挂着这件事。

他阖上双眼,轻轻抚上肩上已经痊愈得看不见伤痕的箭伤处。

颜浣月,你最好活着到我身边来,否则,若你就这么死了,也太无趣了。

我这么在乎你这么个有夫之妇,你就偷着乐吧,努力活着,让我看看你跪到我脚下时,涟涟泪水是否如雨欺海棠一般让人不得不开恩垂怜……

他缓缓睁开眼,冲窗外说道:“去给我折一支海棠花来。”

窗下的侍人回道:“公子,这大夏时节不巧,有些迟了,不逢海棠花。”

云若良顿时隐怒横生,冷声说道:“什么迟了?我这命中从来都没有迟的时候,去给我折一支开得最盛、最华美明艳的重瓣粉荷来。”

侍人赶忙应了声“是”,心里却不知他突然要花作什么。

花瓣浴?

侍人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咯咯一笑,公子一个大男人要洗花瓣浴,还蛮奇怪的。

笑着笑着便就着月色去寻池塘攀折荷花。

颜浣月跃过月色粼粼的小溪,踏过一片芦苇,用横刀挑劈开一丛攀在老树上的凌霄花,未曾见有人躲藏在此。

她眸色清寒,云若良,你最好真没在汀南,否则,不杀了你,真是浪费你挑的这群贤毕至的好地方!

“既然身上有伤,大半夜还跑到郊野来对花撒气做什么?”

颜浣月猛地转过身去,昨日所见的纸人竟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颜浣月掩下心中惊异,收刀掐诀一礼道:“不知仙家在此,多有打扰,还望恕罪。”

纸人的一双琉璃片眼珠映着今夜皎洁的月光,散着幽幽的黑。

“你多虑了,我今夜事毕,见你经过,以为有事,便从溪对岸跟过来,你……心情不好吗?”

颜浣月垂眸看了一眼地上,月夜朦胧中可见二人之间的空地上零零散散地落着一片凌霄花。

她摇了摇头,事情不确定,云若良也有可能会易容改变身形,就算是说道季临颂面前,也不好为她平白分散浪费巡天寮如今的人力。

云若良若在此,必会对她出手,到时板上钉钉的事儿,可就不用顾虑请巡天寮的人凭空抓鱼的事儿了。

因而便对纸人说道:“没什么,找东西。”

“试炼任务吗?”

“嗯。”

颜浣月说着便告辞道:“仙家在此,我先回去了。”

“夫人留步……”

纵是颜浣月心大也被这声称呼弄得别扭了一下,在长安时薛家人倒是会这么唤她,不过也很少。

她很久没听人这么叫过她,连暄之都很少唤她“夫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确实让她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是已经成婚,旁人真习惯这么称呼倒没什么不合适的。

颜浣月顿住脚步回首望去,枯黑的天色下是惨白的纸人脸。

它面无表情,语气也淡淡的,“在下这身份唤你道友有些不合适,你已成婚了,在下唤声夫人,你应该不介意吧?”

颜浣月笑道:“常不闻此称呼,我夫君若是如此唤我,我且不知他在唤谁,仙家不如就唤我名讳吧。”

“这……”

纸人沉吟了片刻,他莫名不敢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名讳嚼在唇齿之间。

这太亲密了,他又许久不曾见她,若唤她的名字,就算挡着千里之外的一层纸,他都怕她察觉到他的异样。

他轻描淡写地换了个话题,“我让陆慎初给你的药,可用了?”

颜浣月回道:“多谢仙家,陆道友有给我,只是我的药多,想着不必浪费,便强行还给了陆道友。”

纸人有些不喜,却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道:“言重了,专程就近取来给你的,怎么能是浪费?”

颜浣月瞬间有些头大。

这妖仙对她不太正常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以前在岁寒秘境里化作小蛇往她身上爬不说,昨日不知为何装作没见过她,却还是帮她治伤、送药。

明显陆慎初不把那么贵重的药给她,也是不太想帮着他让她欠他太多的情。

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误会了,但是此妖言行就是让她觉得有些古怪。

颜浣月再次告辞道:“仙家留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浣月!”

清清冷冷的一声,颜浣月却莫名觉得他音尾带着一丝温柔的轻叹。

她不由得想起裴暄之阴沉着脸的模样。

他若知道她孤身跟着一个对她不太一样的妖仙在郊外凭月夜话,肯定且必然的会不高兴。

他有时候本就有些偏执难缠,那口气不知会给她憋到哪天才肯借机发作,若是气过头,惹出病来,到时候端汤侍药折腾的还是她。

他在闭关,看不到这里,甚至他们如今连话都说不上,但颜浣月还是立即脚不沾地,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却还因昨日之恩不忘回道:

“仙家莫怪,我还有事,日后若有需要,直接唤我帮忙即可。”

纸人看着她的身影,不冷不热地自嘲一笑。

原来没了裴寒舟之子的那层身份,她对他这样存在,他的魂魄,如此避之不及。

连与这毫无干系的妖物多说句话都不肯……

但这不算什么,他可以不在乎。

幸好他是裴寒舟的儿子,幸好她可以为此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