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她和他的交锋

“母亲!”

秦宴州听到外面有异动, 忙从屋里跑出来。

拐过洞门,借着单薄的月光,他看到了拥着黛黎的秦邵宗。

着黑袍的男人肩背宽厚, 圆月在他侧方,几乎映不亮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对方笼在黑暗中, 似与蔓开千里的墨色融为一体,形成来势汹汹的黑色浪潮。

秦宴州眼瞳收紧一瞬,脊背那块肌肉不自觉地绷紧。

黛黎侧了侧头,目光扫过身后的儿子, 声音已平静下来, “无事,州州你回去睡觉吧。”

秦宴州站着不动。

黛黎推了推秦邵宗, 第一回 没将人推开,她摸到他鞶带上少许, 隔着衣裳揪了他一下,“君侯想在此地喂蚊子不成?但你想, 我可不想。”

冬季已至, 哪来的蚊虫?

秦邵宗盯着怀中女人片刻,到底缓缓松开了长臂。他不言不语,黛黎反手握着他的手腕,拉着人要一同离开。

秦邵宗的骨头密度超于常人, 身量也高, 更不提浑身都是线条流畅的腱子肉,黛黎最初拽得吃力,还是回头又看了他一眼,这人才跟她走。

“成婚一事怎的说得那般突然?”黛黎问他。

本来只是随便找个话题,好让儿子看到她和秦邵宗是“闲聊着”离开, 结果说起这个,反而把黛黎自己给说毛了。

“此事你也不和我商量,贸贸然就往外说,叫我一点准备也没有。秦长庚,你下回若还是这样,我和你没完。”黛黎不满道。

光说还不解气,又动手揪了他一下。

“夫人要什么准备。”他声音情绪很淡,面容完全浸在夜色中,叫人看不真切。

黛黎:“自然是让我和州州先通个气儿,今日晚膳你直接说那事,孩子都吓傻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一段。

秦宴州看着逐渐远去的二人,听着那些被风拂来的声音,垂下眼若有所思。

灭了光的灯笼被主人忘却,青年将之拾笼,待再看不见母亲后转身回房。

……

彻底离开儿子的阁院,黛黎一口气松下来,她松开拉着他的手。

松开就松开了。

这人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黛黎莫名心头一跳,以她对秦邵宗的了解,总觉得不似他平日作风。

事反必有妖,这人难道在酝酿……

回正院那一路,秦邵宗都没说其他,黛黎某种预感却愈发强烈。

拐入正院洞门,他们平日安寝的正房近在眼前。

黛黎突然止步不前,“我忽然想起……”

后面还没说完,黛黎的视觉突然天旋地转,原先挨着地的双脚也腾空了。

她整个被抱了起来。

不,与其说抱,不如说扛。

他一手兜着她的双腿,另一手往上圈着她的腰,把想跑的人扛起后便阔步往里。

“秦长庚!”

偏房中的念夏和碧珀听到动静忙跑出来,然后齐齐傻眼了。

男人步履匆忙,一跨就是一大步,二女只见金翅步摇上的珠串乱晃,和湘妃色的广袖扬出的明艳弧度。

“呯。”房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念夏和碧珀随着声齐齐一震。

“这,君侯和夫人是闹矛盾了?”碧珀迟疑着说。

这架势过往没见过啊!

念夏沉思片刻,“应该没事吧。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你我伺候君侯和夫人这般久,何时见他们真闹过矛盾?”

碧珀恍然,“你说得对。”

房中没有点灯,窗户半敞,迎入一抹月华,成为房中唯一的光源。

秦邵宗来不及入内间,只将黛黎放在了外间临窗的长软椅上,随即他也到上面来。

那张斜躺一人绰绰有余的长软椅,此刻挤了两人,一高一低。

处于上方的男人高大魁梧,贴着女人的大腿外侧单膝跪起,他手臂结实有力,撑在旁边像坚石或是难以突破的铁杵,紧紧困着下方之人。

浅淡的月光落在他深邃英俊的侧颜上,那双棕眸幽暗如夜里的虎。

一扛再一放,黛黎感觉脑浆都被晃匀了不少。不过也正因如此,她的思维从泥潭里飘出,飘入了冰河中,霎时冷静了许多,“秦长庚,你发什么神经?”

秦邵宗听不懂这话,左耳进右耳出。他固执地寻一个答案,“夫人,那姓钟的是何人?”

黛黎被他堵在软椅上,他几乎是从上面不落实处地骑着她。她腰背靠着松软的椅垫,旁边是墙壁,另一侧是他支起的长腿和胳膊。

黛黎起不来,干脆卸了所有力气,躺了个彻底,“你现在是我什么人,那时他就是我什么人。”

这话说得不算特别明白,但足够了。

秦邵宗呼吸瞬间变了,狭长的棕眸内暗潮涌动,藏满锋芒,“夫人说桃花源一夫一妻,无妾这一说。而秦宴州那小子知晓那姓钟的,说明此人最迟是他记事后出现,夫人先前那夫君对此不管?”

虽说之前嘴上一口一个“亡夫”,但秦邵宗口中的“亡”,更多的是代表诅咒,和对方不能从桃花源寻到这里,所以和死了没多大区别。

他不知晓人确实没了,但并不妨碍秦邵宗发现了矛盾之处。

她明明有丈夫,怎的后面又冒出个姓钟的男人?

她丈夫若还活着,焉能忍受?

黛黎怔了怔,她倒是没想到这人关注点在这里,且还条理清晰,“州州他生父,后来和我分开了……”

秦邵宗闻言直起身少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片刻后,他薄唇勾起,周围那阵沉沉的冷凝气压忽地就散了一些,“原来我先前说的没错,他真成了‘亡夫’。”

他以前就觉得,若是得了这等聪慧机敏又博学的美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离开。

看来,并非无人和他的想法相似。

秦邵宗紧锁着身下的女人,咬牙切齿道:“夫人觉得我比那姓钟的大方,仅此而已?”

最后四个字,仿佛嚼碎以后再从牙缝里挤出,每个字都带着热气腾腾的火星子。

这狐狸最开始说各有各的优点,结果后面想来想去,就只有一句“还可以吧,挺大方”。

还可以……吧。

这语气词是怎的回事?为何回答得如此勉强!

他堂堂北地秦氏宗主,天子亲自敕封的武安侯,难道还比不过那班魑魅魍魉?

黛黎哪能看不出他怒火中烧,其实这时候,她不是不能给刚刚的话打补丁。

诸如说方才在儿子面前不好意思夸他,现在能随便说句什么气宇轩昂,什么英武不凡。

她有信心能糊弄过去,反正秦邵宗这人其实也挺好哄的,但是……

哄他干嘛?

没必要的事。

那些都是事实,没什么好遮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