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结发为夫妻(第2/3页)
黛黎摇着头叹气,“相信我,你还是不要知晓为好。否则我怕我说出来,你今晚抓心挠肺,要睁眼到天亮了。”
“不可能。”秦邵宗矢口否认。
黛黎换一个说辞,“有时候期待值拉太高并非好事。比如方才我说能将一亩地的产量提高一半,你已觉得很多,然而如果你知晓桃花源的产量几何,你一定会不满足只能提高一半。因为对比过后,确实会显得少得可怜。”
白皙的手指拿住金钗末端,缓缓将之从发间拿出,黛黎继续道:“但那是我没办法解决的,因为小麦的产量和麦种、土壤水分、温度与土壤肥力等等都有关系。而这其中,麦种至关重要。”
秦邵宗颔首,“夫人所说的我都明白。就像大宛良驹熬得痛,也走得快,非其他马种能比。”
如果马种不重要,当初他将北国打服以后,也不会把北国几万的优良马种带走八成。
黛黎睨了他一眼。
秦邵宗笑道:“所以夫人但说无妨,粮食产量多一半,便是能多养活半个北地的人,乃至天下百姓往后也能受益。此事如果能成,日后逢大旱或许不会再饿殍遍野,人们也无需易子而食,夫人功德无量。至于其他的,全当让我开开眼。”
他向来对她的故土极感兴趣,见黛黎还是不说话,于是自己猜测:“难道是一亩地三石?”
这边一石,三石就是三倍。
多一半都能让他惊讶非常,这三倍已经是秦邵宗尽可能往高的猜。
黛黎摇头,“不是。”
秦邵宗:“难道是五石?”
黛黎拆掉所有头饰,一身轻松地起身,准备去主厅用晚膳。
秦邵宗跟在她后面,“夫人……”
黛黎见他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遂边走边说,“在桃花源,一亩地平均是八石左右,最优质的土壤和麦种,产量甚至能去到十四石出头。”
身后跟着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黛黎回头,毫不意外看见他怔在原地,棕瞳里的震惊满到溢出来。
黛黎轻笑了声,不管他,自己继续往前走。
这顿晚膳在场所有人都看出秦邵宗心不在焉。往常每顿都要喝点黍酒的男人,今日完全不碰酒杯,一个劲盯着碗里的梁饭看,不知道在想什么,连秦红英和他说过也没理会。
待饭罢,黛黎刚起身离开,他也随之站起来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主厅。
秦祈年看着两人的背影,“父亲方才甚是寡言少语,难道是今日四处奔走累着了?”
话刚落秦红英就笑了,“你这话若是让你父亲听见了,他少不了又把你抓去训练场,亲自训一训。”
秦祈年立马缩了缩脖子。
秦云策笑道,“过一日短一日,距离明年开春越来越近了,我猜叔叔可能是记挂着明日的进程。对了,明天先生不上堂,你若好奇不如随叔叔一同回去。”
“不行,明日我们已有行程,忙着呢。”秦祈年想也不想就说。
他说的是“我们”,如果另一个人不在场,通常用“他们”。
“你和谁有行程,是宴州吗?”秦红英排除掉问话的秦云策,只能想到秦宴州。
秦祈年:“对,还有……”
他突然卡顿,话音硬是拐了个弯儿,“还有雪奴也一起出去游肆,到郡里去转一转。”
施溶月心里松了一口气,稍稍往前挪了一小步,离开母亲的视野盲区,重新站回母亲身侧。
秦红英若有所觉,转头看女儿,却见小姑娘一脸乖巧,还是文文静静的模样。
她看不见,秦宴州和秦云策却看见了,方才施溶月分明迅速摆着小手,手都快挥出残影来。
“年轻人多出去转转挺好。”秦红英突然话音一转,“你把茸茸也一起带出去如何?”
秦祈年:“啊?”
秦红英以为他不乐意,“茸茸前些日被我带出去见旧友,年纪相仿的小娘子与她认识的时间尚短,一同游肆难免拘谨。但你和茸茸不一样,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旁人比不得,她随你出去自在些。”
秦祈年立马说:“姑姑说的是。”
得到满意答案,秦红英满意离开。
她一走,秦祈年就说,“这算不算那什么两道不同的道路,最后却走到一个终点。”
“殊路同归。”秦宴州听不下去了。
秦祈年一拍脑袋,“啊对,殊路同归。”
“你们几个在偷偷策划什么?”秦云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额,事情还要从冬狩说起……”
回到主院的黛黎消完食后打算睡觉了,有机肥的制作从明日开始提上日程,今晚得早点睡觉。
冬季寒冷,之前黛黎特地让人做了一个汤婆子用于暖被窝。铜制的汤婆子外面包了一层绒质的外衣,便于减缓散热,放被窝里能暖一晚上。
被窝被捂得暖烘烘的,黛黎惬意地叹了口气,而后卷着被子准备睡觉。
至于秦邵宗,他自便吧。
这人有时在睡前还得写一两封明日一早派人送出去的急信。
不过今晚,男人只是一脸深沉地坐于案前,没有动临时安置在外间的笔墨纸砚。
坐了约莫有一刻钟,他起身回房,脱衣上榻。
黛黎睡眠质量好,他回来时她已睡意正浓,半只脚已出门准备和周公相会。
等他彻底躺下,她已然坠入梦乡。
黛黎睡着了,但秦邵宗却无丝毫睡意。
一亩地最高能产十四石小麦,平均也有八石。相当于同等的人力畜力之下,那边是这里的十四倍。
怪不得她曾说桃花源家家户户有余粮,这何止是普通的余粮,分明是能将粮仓塞爆的储备。
秦邵宗想到了九年前的那场饥.荒。
当时整个大燕都笼在饥荒的阴云里,北地自然也不例外。而渔阳有四十多万人口,北地也比不得江南的鱼米乡,自顾不暇,只能在城中放粮。
对于那些被拦在城外的流民,最多隔一段不短的时间才去救济一回。
有的流民衣衫褴褛、形单只影,有的瘦骨嶙峋、拖家带口,还有的行将就木,他们追逐着、祈求着过往的车驾,企图从车驾里求得一口粮。
但车驾经过,往往是不能随便施粮的。一旦饿疯了的流民得到讯号,会失智一样蜂拥而上。倘若势单力薄,很容易被啃食个干净。
那一段时间城外尸横遍野,以泽量尸。小孩的头颅脱离颈骨,被马蹄踩烂的肚皮和肠子稀稀拉拉地蜿蜒出一段。
秦邵宗好像又听到了滔滔不绝的哭嚎声,他长臂一伸,将身旁女人捞入怀中。
黑暗里,注视着怀中人的棕瞳似乎亮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