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这么叫(第2/3页)

“道上摔的。”

游弋坐在沙发上,对面就是玻璃墙。

他把背心下摆叼在嘴里,露出横在左下腹部的伤,有手掌那么长。

拧开消毒水,直接往上淋。

“啊!”一瞬间的剧痛疼得他差点弹起来,猛地将背心咬紧了,薄薄的腰止不住地打颤,胸脯和小腹沁出一层汗。

可算消完了毒,保镖帮他把伤口缝上,再缠纱布。

“我自己来。”

他接过纱布一头,背心还咬在嘴里,低头专注地往腰上缠。

全弄完时他身上都湿透了,又是血又是汗的,脏得没法看。

他索性脱掉上衣,裸露着身体。

及腰的长发梳成高马尾,发梢还是能够到后背一半的位置。

保镖看他咬着牙,额头上的筋还疼得直跳,再气也不落忍了。

说到底这小王八蛋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孩子嘛,哪有不犯浑的。

“疼啊?”他走到游弋面前。

“嗯。”

“哪疼啊?”

“……心里疼。”声音带点哭腔了。

“心里疼没办法。”

保镖递给他一根烟。

他叼在嘴里,打火机递过来。

火光呲呲舔过烟头,他靠回椅背,颓然地吐出一口烟圈。

都说抽烟能止疼,但呛人的尼古丁吸入进肺,疼痛是半点没缓解。

他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拽拽保镖的衣袖:“小飞哥,有吃的吗……”

小飞哼他一声,“等着。”

四菜一汤很快端上桌,其中一道河豚蒸蛋是游弋的最爱。

初高中长身体的时候经常拿它当宵夜,每次都能干掉一大碗,端着空碗邀功似的给哥哥看,被那双大手摸摸头然后让他滚蛋。

比起刚才光个膀子坐没坐相的流氓样儿,游弋吃饭的样子简直赏心悦目。

肩背打得笔直,手脚放得端正,筷子夹起适当的份量送进嘴巴,细嚼慢咽,头很少移动。

就是开吃前的仪式太麻烦。

他没用碗,而是用学校食堂那种铁制餐盘。

拿筷子一点一点把四个菜中的蔬菜全部夹出来,按照种类分成几小堆,再把肉全都夹出来,同样分成几小堆,最后米饭单独一小堆。

吃的时候也分开吃。

先把肉吃光,吨吨吨喝几口汤,再去吃菜,吃完又吨吨吨,最后干噎米饭,剩的汤一口气吨完。

小飞看他吃个饭活像绣花,四个菜能墨迹大半天,倒也没催他。

梁宵严的规矩,餐桌上不训孩子,更不能催,只要没调皮捣蛋,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

况且游弋也不是调皮捣蛋,这是哥哥给他养成的习惯。

小时候家里穷,没饭吃。

好不容易找到点吃的还得防着那个和他们抢食的爸。

兄弟俩经常躲在犄角旮旯里狼吞虎咽,一块大黄馍馍几口就塞进去,噎得脖子抻出二里地。

后来条件好了,游弋还是改不掉吃饭着急的毛病。

有次吃红糖粿,外面粿皮温了,里面红糖还滚烫,一口下去直接从口腔烫到嗓子眼,差点窒息。

从那以后梁宵严就上强硬手段,让他分菜。

一开始进展得很不顺利。

先天不足的孩子,好不容易让哥哥养出点小肥膘,白胖白胖的一团坐在小凳子上,脖子上系着围兜,一边分眼泪就吧嗒吧嗒掉。

梁宵严哭笑不得:“吃饭就吃饭,别给饭哭坟。”

游弋更委屈了,扒拉着他的手臂,扁个小鸡嘴,眼睛炯炯地看着他,“哥哥也不爱我了吗?也嫌我吃饭像猪了吗……”

梁宵严说你不吃也像。

游弋“哇”地一声张开嘴,猛猪落泪。

就他那个狗屁不通的年纪,被哥哥凶一下恨不得当场死掉,被哥哥嫌弃更是天都塌了。

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梁宵严无奈,把他抱起来,擦擦泪,握着他的小手带他分菜。

分完喂进嘴里,让他在心里默数,一口饭嚼十下才能咽。

他不会默数,边嚼边伸出十根手指头,嚼一口缩回来一根,小表情特别严肃。

梁宵严忍了半天,没忍住,在他泪湿的胖脸上香了一口,“蛮蛮。”

“昂?”

“小蛮蛮。”

“在!”

老叫老叫都数乱了!

他叫的是村里的土话,大人们管吃席时狼吞虎咽没个吃相的孩子叫“小蛮蛮”,是说他霸道蛮横又爱争抢,一点亏都不肯吃,却什么尖儿都要占。丢人还不体面。

本来是贬义词,但梁宵严并不觉得不好。

一个孩子会争会抢,不放弃自己的权利,到了哪里都不会受委屈。

况且,他抢是因为他饿。

他不知道抢饭会被人嫌吗?

他不知道筷子打手很疼吗?

但肚子都吃不饱了哪还管得上礼义廉耻呢。

骂孩子干嘛啊,要赖也只能赖他这个当哥的没本事。

“你不够吃,哥会再煮。煮很多饭,烧很多菜,直到你吃饱。”梁宵严捏捏他鼓起来的腮帮子。

“没人和你抢,也没人打你。”

“饭就在这里不会跑,别弄伤自己。”

游弋感动得眼泪汪汪,油乎乎的嘴巴撅成朵喇叭花亲在他脸上,“我好爱好爱哥哥!”

梁宵严拿他的围兜擦擦脸,说你讲点卫生吧。

一顿饭吃完,游弋的餐盘里干干净净,连个渣都不剩。

他优雅地擦擦嘴,站起来:“我要洗澡。”

“现在?”小飞好像看二傻子,“伤口不能沾水。”

“我隔着点。”

“隔着也不行啊,再说啥能隔住——”他话没说完就看到游弋往窗边走,“你干啥?”

游弋:“不让我洗我就死。”

“我操你给我回来!我去给你找行了吧!一天天跟有病似的。”

小飞骂骂咧咧地出去了,过一会儿又骂骂咧咧地回来,手上拿着卷保鲜膜往他身上一拍。

客房浴室小,水汽弥漫得很快。

游弋站在花洒下,热水兜头浇下来,流经皮肤蒸出一层绯红。

他仰着脸,双眼紧闭,睫毛迷乱地颤。

这间浴室的构造和他和哥哥卧室的一模一样。

熟悉的环境让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有些绮丽梦幻,有些粗鲁下流。

他箍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发抖,嘴唇都快咬破了,月光照射着水当当的胸脯,剧烈起伏。

“咚咚!”

浴室门被砸了两下。

“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没洗完?”小飞在外面问。

游弋猛地睁开眼,定了定神,声音有些哑:“没事儿,你走。”

门外响起拖沓的脚步声,他把脸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平复喘息。

眼神是失焦的,呆呆地望向天花板,张开的嘴巴里能看到一点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