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就这样和我说话?(第2/3页)

他急得团团转,手都在发抖:“是哥哥吗?”

还是没声音。

“哥,你跟我说句话,求你了……”

他眼眶很红,睫毛眨动得也很快,语无伦次地哀求。

仿佛梁宵严只要发出个声音对他都是恩赐。

但梁宵严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就那样事不关己般地看着他。

直到他嘴巴抖动得愈加厉害,手开始无意识地抓头发,泪水无声地往下流,流过下巴,他整张脸整个人都要变成一颗即将被痛苦融化的冰激凌球。

梁宵严这才轻飘飘开口:

“你回来干什么?”

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声,却把游弋从溺毙的水里打捞出来,他涣散的眼睛终于亮了几分。

“我想你了。”他急声说。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回来干什么?”

这是梁宵严今晚第三次问这个问题,游弋再不说出他满意的答案,他就再不会给他机会。

迟疑几秒,仅仅是两三秒,游弋崩溃地把头磕在玻璃上。

“我后悔了……”

“我知道错了。”

“我悔得恨不得一头撞死,这一年我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想死,我、我……”

“我还想和你好……”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一句:“哥,我想把你追回来。”

话音落下,玻璃两侧陷入长久的寂静。

窗外忽而吹进几片艳红残破的秋海棠花瓣,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退场。

他们听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一个心如擂鼓,一个无波无澜。

良久,梁宵严居然笑了一下。

“当初是你要离婚的,失忆了?”

“……没,都记得。”

游弋掐着自己的脖子,呼吸有些困难。

“是你说的没爱过,忘了?”

“没忘……”

“那你现在是想干什么呢?又爱了?”

“不是!我一直都爱!没不爱过……”

听筒里安静了三秒。

“所以呢?你的爱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心头一哽,游弋如坠冰窟。

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他不知道,听觉重新恢复时耳边只剩下风声。

他顺着玻璃墙滑下来,蹲在地上,脸埋进膝盖。

雨根本就没有停,只不过从天空转移到他的头顶。

他多希望能像以前那样,默数到五,哥哥就会出现,把他抱起来,说让你站两分钟就这么委屈?

可事实是他数了无数遍都没有人来。

腹部的伤越来越疼,呼吸都在发烫,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身体摇摇晃晃。

就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束窄光刺入视野。

他艰难地撑起脑袋,看向门口,看到哥哥一步步走进来,走到他身边。

空气凝固,他们隔着一地海棠花瓣对视。

谁都没有率先打破宁静。

梁宵严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你伤口开线了。”

游弋眨眨眼,眼底潮红一片。

熟悉的气味冲进鼻腔,身体跌入自己曾躺过二十年的怀抱,那一瞬间,他闷在心里的悔恨、无助、痛苦、绝望,通通变成委屈,铺天盖地地奔涌出来。

“哥……”

他把脸埋进梁宵严的颈窝,鼻尖依恋地在他的皮肤上滑动。

梁宵严没搭理他,兜着他的屁股把他抱上沙发。

伤口开线了,有血浸出纱布。

梁宵严打开医药箱,找出镊子剪刀,一点点把纱布拆开,剪断松掉的线,重新给伤口消毒。

线头从伤口里抽出来应该是很疼的,但游弋丝毫都感觉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梁宵严,看他深黑的短发,立挺的五官,看他那双总是哀伤的眼。

他曾经发誓再也不要看到哥哥伤心难过,他要让那双眼中永远闪着幸福的光点。

但细数过去二十年,哥哥仅有的几次落泪,都与他有关。

忍不住伸出手,想碰碰哥哥的发梢。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梁宵严侧头躲开。

游弋又撇了下嘴,“今天有人给哥过生日吗?”

没有回答,梁宵严专注缝线。

“怎么不过呢?”

针猛然刺入皮肤。

“唔……不过生日了吗?”

线从肉里穿出来。

他疼得小脸煞白,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不过了?”

缝针的手停在半空。

梁宵严剪掉最后一根线头,倏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手里还握着那把剪刀,“你就这样和我说话?”

游弋愣了一下,点点头,顺着沙发滑下来,沉膝下跪。

还没跪下去,一只脚抵住他的膝盖。

“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在外面给别人下跪的?”

这一句比他刚才所有话都更凶更冷,目光落到游弋脸上好似要剜下一层皮。

“……”

坐着不让说,跪又不让跪。

游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茫然地缩在那里。

梁宵严的阴影落在他身上,梁宵严的腿就抵在他腿边,隔着一层布料他都能感觉到那贲张结实的肌肉,一瞬间的爆发力有多强多猛多让人死去活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既怕又想,好不容易见一面更不想惹哥哥生气,于是拿出小时候屡试不爽的杀手锏——

看哥哥一眼,试探着往前挪一点,再看一眼,再挪一点,见自己始终没被推开,才敢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哥哥的腿,把柔软的脸贴上去,依赖地蹭了蹭。

“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哥。这也不是外面,这是我家。”

“再说了,人前教子,关门训妻。我做错了事,跪一跪怎么——唔!”

话没说完,梁宵严猛地掐住他脖子。

那只干惯了苦力的大手活像一把铁钳,带着厚厚一层硬茧卡住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看向自己,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人前教子,关门训妻。这两个哪个是你?”

“游弋,我们离婚一年了。”

“我说过你走了就别回来,我当这么多年从没养过你。”

游弋“啊”地痛叫出声,被掐得脸颊通红但一动不动,滚圆湿漉的眼睛仿佛听不懂人类语言的小狗,又乖又执拗地望着他。

“离婚了你就不是我哥了吗?我就不是你弟了吗?离婚可以把骨肉亲情都斩断吗?”

他握住哥哥掐着他的手,拉过来,拉到脸上,在掌心落下很虔诚的一个吻。

夜凉如水。

晚风从他们对视的眼睛里拂过。

干涸的泪好像两道流不出血的伤口,恨是爱增生的疤痕。

梁宵严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二十多年的弟弟,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决然地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