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犯错就要受罚(第2/3页)

那是哥哥给他买的糖。

寨子里小卖铺仅有的一种糖。

棕色的,用黄米和麦芽糖做的,形状像个小圆鼓,游弋叫它胖鼓糖。

梁宵严每个月的工钱也就够买两块糖,游弋吃得特别珍惜。

别的小孩儿吃这个糖直接一整个儿放嘴里,咔哧咔哧嚼碎,游弋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咬下一个角,甜得晃荡两下脚丫,剩下的就不吃了,藏起来谁都不给。

现在枣树藤勒着他,刺扎进脖子里。

他流了好多道血,白净的小脸胀成个要炸掉的番茄,他攥着那一小把糖递给哥哥,乌青的嘴巴一开一合:“我死掉,哥哥走……哥哥吃糖,以后不苦……”

那一瞬间,寨子里万籁俱寂。

梁宵严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部分死去了。

坏死的部分被挖出去,弟弟作为崭新的血肉填充进来。

原本已经枯败的树干,遇到另一根枯败的细芽,狂风暴雨将他们以同样的伤口嫁接到一起,变成一棵畸形但重焕生机的小树。

梁宵严扯掉弟弟脖子上的树藤,深深地攥进掌心,眼中翻滚着决绝的杀意。

该死的根本不是他们!

他和弟弟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谁都好。

“李守望死后,我就很少再出现幻觉了。”

梁宵严撩起游弋脸边的长发,露出光洁无疤的脖颈,细细密密的吻落上去。

他一寸一寸地吻着弟弟耳后到锁骨的小片皮肤,吻得很珍惜,也很珍爱。

游弋发间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顺着弟弟的睡衣下摆探进去,摩挲他背上那道刀疤。

“那哥哥好了吗?有去看医生吗?”

游弋喘息微乱,身体软成一大团捏捏玩具随便他怎么玩。

“没有。”梁宵严说。

“你八岁之后,我们搬到城里。”

准确地说,是被梁宵严的亲生父亲——梁雪金,接到了城里。

那两年梁宵严忙着和父亲抗衡,和家族里不同意他把弟弟带在身边的长辈周旋,拼了个鱼死网破才得以带弟弟脱离梁家。

之后他又开始建码头,开公司,打通枫岛沿岸所有港口的运输线。

至于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小毛病,根本无暇多顾。

“码头建起来后我一直很忙,幻觉也再没出现过,我以为我好了,直到……”

他话音一顿,垂眸看弟弟,向他摊开手掌。

游弋自己把脸放到他掌心,眨巴着一双红彤彤的泪眼,等他的下文。

“你真的想听?”

“嗯。”

握着脸颊的手蓦然收紧。

梁宵严语速极快,直白平静:“直到去年你失踪时,我看到你淹死在江里。”

游弋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心口就迎来一记重拳。

“当时是你失踪的第27天,我万念俱灰,跳进江里瞎找,我没抱任何希望,我在心里求神拜佛保佑你不在这里,然后就看到……看到你被一块石头坠着,泡得没有样子了。”

“别说了!”

游弋痛哭出声,哀嚎的嗓子破了音。

他扑过来想要捂哥哥的嘴巴,但梁宵严早有准备,掌心一合将他的后颈攥在手中,五指不轻不重地掐着他的发根,逼他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和自己对视。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死状。”

他把弟弟按过来,亲吻他痛哭的眼睛。

与其说吻,不如说是刎。

“我看到过你被车碾成两段,跳楼摔成一滩烂泥,被坏人捅了好几刀……各种各样的死掉的你,血淋淋地躺在我面前,求我救你,说,哥哥我好疼,你怎么一直不来……”

“我还在那个城市的垃圾站看到过一个男孩儿,吃了不该吃的药,被人害了,衣不蔽体地躺在垃圾堆里,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全是掐痕、咬痕、凌虐的痕迹,四五只黑黢黢的老鼠剖开他的肚子钻进去啃,你能想象他的父母看到他这幅样子会有多疼吗?”

梁宵严睫毛颤了颤。

“幻觉让我把他看成了你。”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那一天的。”

游弋尖叫起来。

破碎的哭声响彻整间卧室。

门外有人敲门,他拼命扯开梁宵严的手,脖子到脸涨得通红,颈间的血管根根暴起。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我错了……不要再说了!”

他被泡在泪水里,泪水汇聚成一片沼泽,把他吞进去,把他撕碎。

梁宵严按开床头的小灯。

暖黄的灯光照出游弋一身的泪。

他说不出别的话了,他一遍遍地祈求哥哥。

凌乱的长发跟疯子似的糊在脸上,他哭红的鼻子和狰狞的脸显得那么可怜。

但梁宵严无动于衷。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弟,对他的痛苦熟视无睹,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没有喜怒哀乐的神明,不哄也不安抚,就那么放任他哭。

这事想要过去,他早晚要哭这一场。

那二十七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必须要知道。

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悲痛随着他的泪水撒得满屋都是。

游弋的声音越来越哑,身体随着抽噎颤抖,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再发不出任何哭声,只有一行一行的泪淌出来,只有一股一股的血从心里流出来。

梁宵严这才大发慈悲地伸出手,捂住他的心脏。

“什么感觉?”

游弋张着嘴,泪水和口水混在一起,只有哽咽,说不出只言片语。

梁宵严告诉他:“这就是我看到你死在我面前的感觉。你失踪了多久,我就体验了多久。”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游弋只剩一层壳的躯体彻底击碎,变成一块没有壳的牡蛎。

梁宵严把牡蛎从碎片中打捞起,如同从无尽的痛苦和愧疚中救赎他。

“你哭什么呢?”

他吻着弟弟脸上的泪,舌尖舔舐滚烫的盐。

“不是你要听的吗?”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难道你不知道你一声不吭地消失后,哥哥要面临什么吗?”

“嗯?蛮蛮。”

他温柔地挑起游弋的下巴。

窗帘被微风吹动,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们。

梁宵严的声音始终缓缓的,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小时候我宁愿和你一起死,都没有抛下你自己跑掉,你是怎么敢留下那么个荒谬的理由就一走了之的?”

“还一走一整年,我们结婚都不到一年,我等你长大等了二十多年。”

“等到最后等来这样的结果。”

游弋抽泣得没法呼吸:“对不起,我、我以为我走了就没事了,我走了你就能好好的……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以为一年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