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如玉如晶的雪 (九)

“防是未必防得住。不过,你是绅士,该懂得如何尊重女性……”静漪每说一句都要停下来,咬住牙关,脸上仍是微笑着的。

不知怎地,陶骧看了这微笑,一怔。

微笑明明是装出来的,可是雪白粉嫩的脸上忽然漾起轻红,看上去就是含羞而绽的玫瑰也似,之前的慌乱惊惧,全然不见。偏偏是这个样子……他手一松。

静漪险些张回去。她忙扶住床,刚一站稳,一管乌溜溜的枪筒便对准了她的眉心。

她甚至连陶骧怎么把枪掏出来的都没有看到。

她看着陶骧的眼睛,一动不动。

陶骧一伸手臂将她揽过来,让她转过身去,靠着自己的胸怀。他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儿,低声道:“一个身藏凶器的新娘,要她的新郎在洞房里有绅士风度?”

静漪扭了一下身子,没能移开半分。他的手并不老实,滑到她腰际,掌心紧贴着她的肌肤,钳着她。

“你……”

“嘘……”陶骧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从静漪耳廓边扫过。他抓着她的手,让她握住了手中这把枪,缓缓抬起手臂来,“来……手臂伸直……右手握枪,左手托住。两脚分开,与肩同宽……瞄准你的目标……习惯哪只眼睛,就用哪只瞄准……哦,你眼神儿不太好,不过没关系……我们换个目标。看到这尊欢喜佛了吗?这么近的距离,你总瞄得准吧?”

静漪的心咚咚咚急跳起来,太阳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欢喜佛……供在床头的欢喜佛……陶骧这个人……他似是微醺,也微有笑意,玩笑一般地同她一步一步地解释。

但她觉得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她说不出话来,手开始颤抖。

“你也会怕冲撞神灵?”陶骧的声音里带着戏谑。停了停,他带着她突然转身,重新面向房内。隔着床帐,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红彤彤的一片。“那就换个目标。”

静漪被陶骧带着迅速转身从地平上两三步跨了出去,红绸床帐被卷起抛开,血色风浪似的让人血脉贲张。卧室里华丽奢侈的摆设在红罩电灯和红烛的映照下极富光泽,耀着他们的眼睛。陶骧握着她的手,将枪口不住地抬高压低,似乎在寻找着最合适的目标……她的人跟着他的脚步迅速移动,心跳得越来越急,突然,陶骧站定了。

她们面前正对着的是一对联珠瓶,瓶子上的彩蝶栩栩如生……静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瓶子,陶骧按着她的手就扣动了扳机。

子弹从枪膛冲了出去,巨大的后坐力让静漪身不由己地往陶骧身上撞去,联珠瓶随之爆开,瓷片“哗啦啦”落了一地。

静漪猛的甩手,连手带枪仍被陶骧牢牢握住,像焊在了一起,动弹不得。她咬着牙,面色绯红地瞪着陶骧。陶骧不动声色,将她圈在怀里,两人的身子贴在一起,相互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度和轻颤。

枪响早惊动了外面的人。

有人急促地拍着正房门叫道:“七少?七少?”

静漪听得出来外面绝不止马图二人,跑步声齐刷刷地由远及近,也不过是枪响后十几秒钟的事。

守在外面的秋薇和乔妈也在拍着卧室门,焦急地叫“小姐”。

“走火!”陶骧高声道。

就这两个字,里外两层门的拍打声瞬间消失。但是外面也没有响起脚步声,静漪知道此时院子里怕是重兵布阵。

她笑了一下,低声道:“段二哥为了我们的婚事,真没少出力。”

“那明天,我们该多敬他一杯酒。”他说着,松开了静漪的手。

静漪耳边依旧是嗡嗡嗡的回声,握着枪的手也还在发抖。

陶骧突然托起她的手臂,让她手中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静漪一怔,盯着陶骧的眸子,握紧了枪。

“不开枪吗?”他慢条斯理地问。

静漪不出声。

“我陶骧的女人,有胆子与我刀枪相见,也就应该有胆子毫不犹豫地朝我开枪,懂吗?”他说着,指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森森的冷意钻进静漪的心里。

她果然伸直了手臂,枪口贴上了陶骧的眉心。

枪很沉。

她比他又矮了太多,这样举着枪长时间瞄准很是吃力。

“开。”陶骧说。

枪口沉了一下,又被她提上来。

程静漪终于举起了枪······

“开了这一枪,你,和程家,可就全都跟着我,灰飞烟灭了。”陶骧慢慢地说。随着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嘴角的纹路忽浅忽深,那一丝的笑意也忽短忽长。仿佛他说的是笑话,还等着静漪笑一笑呢。“这笔账划算不划算,你自己算算。”

他解着长袍的葫芦扣绊。

葫芦扣寓意福禄,正合了这吉祥如意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里花烛高举,灯火通明,外间都以为必是春意盎然,谁想到这里面本应颠鸾倒凤、只嫌春宵苦短的一对,正剑拔弩张?

静漪只是用枪指着他。

陶骧将袍子脱了,照旧挂在衣架上,在地平上站稳,看了静漪一眼,抬手就下了她的枪。

跟他拔枪时一样,虽然他人就在她眼前,她仍然没能看清他的动作。

“既然还没胆子对我动手,就先乖乖地做我的太太。今晚在这张床上,我绝不碰你。除非,”陶骧伸手将静漪的手腕拉住,低低地道:“你主动宽衣解怀。要还是得借着酒劲儿,外面有的是。”

“陶骧!”静漪几乎恼羞成怒。她夺手,却被陶骧拉得更近。她几乎贴在了他身上。

“别动怒,陶太太。”陶骧略弯了身,同静漪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他红润饱满的唇,轻啄了下静漪的唇,“记着,从今天开始,你已是我太太。做戏也好,真心也罢,陶家门内门外,你都必须做好你的本分。有半分差池,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女儿。陶骧两个字,从来都是翻脸不认六亲的意思。懂了?”

陶骧的面颊蹭着静漪的脸。

他腮边已经有新生的胡茬,扎得她痛痒交加。

而他的手渐渐用上了力气。

“你放开……放心,我一定做好陶太太……不会干涉你半分……”静漪说话开始断断续续。她抬眼看着陶骧黑沉沉的眸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好好配合你演好戏给人看就是了。只是你也不能硬是……硬是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包括……包括……”

她咬牙切齿,还是难以把那句“包括同房”宣之于口。

陶骧那黑沉沉的眸子在他们彼此的沉默中变的更黑。

“你自诩新女性,观念新颖,做派新颖,就该无话不可说出口,看来也不过如此。”陶骧也知道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