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云开雨霁的虹 (七)(第2/3页)
陶骧的表情有些不同以往。
他总是有些冷冰冰的,今天对她格外和蔼些。可不知为何,这反倒让她觉得彼此间更生疏了些似的……也许是她的错觉。
“我母亲带遂心去大姐那里了。”陶骧看了眼外面,说:“我这会儿有客人要见。晚些和你一起用午餐吧。我有事要同你谈。”
苏美珍点头。她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
这一看,她不禁怔住了。
她很意外他说的客人是位女子。更让她意外的是此时坐在平台上的那个女子……她转头看陶骧。他也正在看着那女子——她又怔了怔。
“那位是……”她觉得眼熟。忽的脑海中闪过一两个碎片般的画面,虽拼不出什么,但已觉得不寻常。
“遂心的母亲。”陶骧说。
苏美珍听了,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在窗前站了——那女子从头到脚的气韵,她头一回见便觉得不寻常……但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竟然会是遂心的亲生母亲。她很想回头看着陶骧的眼睛,再问点儿什么……似也发觉有人在注视着,那女子回过头来。看到她,片刻,点了点头。
苏美珍也点点头,忙回过身来,依旧望了陶骧。
“抱歉。”她说,匆匆一笑。“我出去等你。”
“不会耽误很久。我很快来的。”陶骧说着按铃。郭忠进来,他交待着:“预备下,我同苏小姐在家用午饭。”
“是。七爷。”郭忠回答。
苏美珍转身离开,陶骧亲自送她到门口。苏美珍回头看他,又看了眼窗外,想说什么却终于咽了下去,只向他点点头。
关了门,陶骧缓步往落地窗前走去。
经过书桌边,他拿起了他的烟盒与打火机。烟点上,抽了半截子才拨开落地窗上的插销。静漪已经站了起来,听到响动,才回了下头——她仍是黑色的大衣,黑色的羊毛围巾围到了下巴处。她圆润的下巴被围巾裹着,白皙到透明的皮肤,有玉一样的色泽……她看向他,隔了镜片的目光被过滤了一些东西,因此就更加的清澈透亮。
“抱歉突然打扰你。”她开口先表示歉意。
陶骧坐下来,也示意她坐。
没有问她为什么来。她来找他,也只有一个目的而已。
陶骧看着她,看她脸色越来越白,白的额角那颗胭脂痣都要淡了……狠吸了口烟。
“囡囡说你抽烟太凶,让我劝你一劝。”她轻声说。她有许多话想说,可陶骧的目光让她无从说起。
陶骧眉微微一耸,“你今天来是为了说这个?”
“不,我等了这些天了……我们总要谈一谈的。”她说。
“那你说一说,你带她走,打算给她什么样的环境?”陶骧问。
静漪听着这句话,心跳骤停。
她有许多话想说。陶骧淡然的眼神,却让她一时无言。
陶骧从容地抽着烟。
她看到。依旧是他那特制的烟卷儿,在他微黄的指间,雪白的烟卷儿燃着,很快,一截截地化成灰……就仿佛很多东西,在慢慢的等待中成了灰……
“你总该想过这些,囡囡跟着你,是不是一定比跟着我要安定?”陶骧又问。
“我给她我能给的所有。”静漪说。
陶骧笑了笑。
静漪从他脸上看不出嘲笑和讥讽,但也看不出信任。
“那边至少没有炮火。”静漪声音很轻。
他站了起来,说:“我知道了。”
“牧之。”静漪拉住他的手。
她手冰凉冰凉的。
陶骧就没有立刻转身。
他低头看着她的手,白中泛青的手指扣着他的手腕。她仰头看他,目光中竟有些可怜。
“拜托你了。”她轻声说。
“我会考虑的。”他说。她抓他手抓的很紧。仿佛冻僵了似的,手指都有些变形。“我还有事情。让人送你出去吧。”
“等等。”静漪说。
陶骧看她。
她低了头,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相片来,放在桌子上。
她轻声说:“这个……是唯一的一张相片了……”
她站起来。
陶骧只是看着她。
静漪轻声地说:“灿儿走后,我试过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可是我失败了……从那之后,我就没有打算再结婚、再有孩子。牧之,我曾经把所有的爱都给了灿儿,包括应该给囡囡的;以后,我没能给灿儿的,也都会给囡囡。我是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也已经准备好了承担所有的后果。所以无论遭受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她虽没有奢望陶骧会在此时给她一个答复,还是等了好久。
陶骧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他目光深沉甚至有些冷漠。
她知道这是他在判断她承诺的分量。这个时候,她既不会,也不能露出怯弱来。因为一旦如此,让他以为她承担不来女儿的未来,她的机会稍纵即逝。
“谢谢你谅解我不请自来。”她轻声说。宁静的院落里车来车往,声音都消弭地极迅速。他的生活现在就是这么的分秒必争,时间紧迫。如果说过去的他,她明白他是承担着很重的责任,今日的他,这些责任只有更加重大。她也许不该在这个时候与他争夺女儿的。但也许恰恰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有所谓的机会,重新回到女儿身边。“我知道你将开始新的生活……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也不想给你、给囡囡和陶家任何人再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但是如果总是不能让我以母亲的身份面对囡囡,我想我也别无选择。”
陶骧做了个请的手势。
静漪离开了。
他听着她的脚步声离去,渐渐没了声息。
那张相片放在桌上,他过去,拿起来。
他有好久都没有动一下。
眸子凝视着相片,时间都停滞了似的。
但是那个时刻,他永不会忘。
当灿儿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指间戳着他的手心……
“牧之?”有人在叫他。
他回头。
他看了离他不远的这个女子好一会儿,才说:“哦,是你。”
苏美珍有些迟疑,陶骧的样子虽然和平时无异,身子却有些僵硬似的。她轻声问:“遂心母亲走了?”
陶骧说:“是的。”他听到屋内的电话铃声。
“司令。”路四海敲了敲窗子,出来,“闵副参谋长请您接电话。”
“抱歉。稍等我一下。”陶骧客气地说。
苏美珍点头。
陶骧待她始终客气。
客气的让她患得患失。她从来欣赏他的风度。可当他对着她始终维持着礼貌周全,就如同隔着玻璃,看一幅名贵的油画。好当然是极好的……就是他风度之下的那些,她从来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