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村子附近就有菜市场, 买东西很方便,没过多久买菜的人就回来了。
他们还带回来一个烤肉的锅,一群老朋友边聊边腌肉, 院子里气氛很热闹。
叶满是个局外人。
他不适应这种场合, 之前冬城和韩竞朋友一起吃饭, 是因为那会儿俩人在一起, 他或多或少会在意自己在他朋友眼里的形象, 也有强迫自己尽量表现好让韩竞面子过得去、讨好他的想法。
但是这会儿就没必要了,他和韩竞没什么关系,加上社恐, 不想和他们交流,就一直规避和他们有眼神接触。
和韩竞委婉说了自己一个人吃饭就好,韩竞也没多说什么。他在房间里待到了天暗下去,从外面传进来了烤肉的香气。
叶满从窗户看到厨房没人了, 才走出去, 贴着墙根, 无声地往厨房挪。
那袋子面就在架子上,还有一袋子青菜。
厨房里点了钨丝灯,一只蛾子绕着打转。
门外是楼梯, 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叶满拆开面袋子, 舀出一碗面,开始捣腾疙瘩汤。
小时候他常生病,每回生病治疗后拖拖延延不好, 姥姥会煮一碗疙瘩汤给他,那就像每一次宣告病情结束的信号,每次吃上一回,他的病就会迅速好转, 身上也有力气了。
以后每次生病痊愈,他都会这样做,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韩竞朋友买的材料很齐全,叶满边洗菜边想着,等一下要把钱还给人家。
外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传来一阵笑声,叶满有点好奇,探出个头,悄悄向那边看,像一个躲在阴暗洞里好奇观察人类的小老鼠。
从屋里扯出的灯,挂在绣球花枝上,粉白的花占了小半张桌,宽敞的桌上放着烤肉和酒。
韩竞侧对他坐着,放松地靠在椅子里,手上拿着一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灯光打在他的半张脸上,那张具有异域特色的脸轮廓十分分明,他坐在那儿,其他人的脸都成了马赛克。
叶满慢慢搅拌着面粉,偷偷看他,韩奇奇坐在地上,仰头看叶满。
它看到的叶满脸上表情单纯,眼睛里有一点好奇,和一点点羡慕。
面粉在他的筷子下搅成了絮状,差不多了,他收回视线,去找鸡蛋。
外面的交谈声模模糊糊传进来,他辨别出了韩竞的声音:“我记得刘铁是今天的生日。”
叶满垂下眸子,轻轻磕碎一颗鸡蛋。
从厨房出去的时候疙瘩汤已经凉成常温了,他趁没人注意,溜回房间,坐在地上,靠着墙和韩奇奇分吃那一碗疙瘩汤。
房间里没开灯,外面的光线透过窗格照进来一点,烤肉的香气诱人,韩奇奇吧嗒吧嗒舔着汤,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离开他奔向肉。
房间里光线昏暗,叶满捧着碗喝汤,喝了一会儿,他扭头看韩奇奇,发了一下呆,然后伸出舌头,舔进碗里,卷起一点汤,收回嘴里。
像一只小狗。
他有时候会做这种奇怪的事来逗自己玩,就像小时候他观察兔子吃草,也会把草塞进嘴里,用门牙咔咔咬,或者观察鱼的鳃,然后把脸插进水里,试图水中呼吸一样。
一碗汤让他边吃边玩,也喝了不少进去,喝到后来,韩奇奇歪头看他吃,然后左右歪头,像是要搞懂他在做什么。
叶满就跟它一起歪头。
韩奇奇摇起尾巴,越来越快,高高兴兴对他“汪”了声,叶满捂住它的嘴,小声说:“不要说话,等一下我叫韩竞拿肉给你吃。”
韩奇奇听不懂他说话,热情地用脑袋拱他。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他把空碗和韩奇奇的狗盆拿进厨房清洗。
那些人本来正喝酒聊天,他从厨房出来时,又都好奇地看过来。
韩竞察觉了,也转头。
他仍坐在椅子上,肩半撑着椅背,姿态懒懒散散的。
叶满端着碗,站在那里被一群人看,尴尬又紧张。
韩竞脸上带着一点笑意,说:“过来吗?”
叶满局促地对他笑笑,想要叫他过来,但是这么多人看着,这举动就太刻意了。
刘铁抻头热热闹闹喊:“小老板做了什么好吃的?又吃一大碗?”
叶满:“……”
他挪动步子,拘束地走向他们。
绕过韩竞停在刘铁身边,把碗放下。
韩竞正要给他让地方,见目标不是自己,动作顿住,盯向叶满。
“韩竞……竞哥说你是山西人,我去过山西,见过你们那里的人过生日吃一根面。”叶满腼腆又温和地说:“祝你生日快乐。”
刘铁:“……”
桌上的人都静了一下,随后笑起来,纷纷说:“生日快乐!”
刘铁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这会儿却没说出什么漂亮话,他低头怔怔看那碗面,简简单单的,青菜叶儿和鸡蛋西红柿的卤,可红彤彤的,看着就香。
他坐下去,用筷子夹起一端,向上拉,那真就是一根,没断。
“谢谢小老板。”刘铁心里直返潮,笑了一下,又笑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吃啊!”旁边人善意地催着:“特意给你做的,今天你是寿星。”
刘低头吃了一口,边笑边说:“十多年没吃过了。”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低着头吃面,没再吭声。
韩竞开口道:“小满,过来坐。”
叶满不适应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拒绝韩竞,他低头走过去,在韩竞身旁坐下。
“那天在古城见你一次,但没机会打招呼,”旁边三十来岁戴小眼镜的男人先搭了话:“听说你蘑菇中毒了,现在没事了吧?”
叶满:“……”
他礼貌笑笑:“谢谢,已经好了。”
古城见过?
他不记得见过这人。
韩竞微微倾身,在他身侧解释道:“那天在古城的茶馆,他们在楼上远远见过你。”
叶满立刻明白了,是他抱着韩奇奇在古城一个人逛那天的事儿,原来那时候有人在看。
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人身上,而是有点焦虑敏感,他留意着刘铁,怕自己做的面不和他的口味。
“竞哥叫我们找的那个地址,我们最近一直在问,应该很快会就有结果。”斜对面的男人凑过来,笑着说:“你们还真因为一封信从西藏跑到云南来啊?”
叶满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这个理由看起来真的有点无聊、无意义。
但是或许他们不理解,叶满的人生就是这样无意义,没有事要做,没有人要见,这个旅程的目的看起来那样牵强,可这也是叶满目前唯一看上去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