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哥不要他了。

对方生气了。

这个认知让陆续顿了顿,说:“可以。”

“我可以陪你赌,但是我的袖扣不行。”他唇角平直了一些,语气很淡,显得冷漠也没有留情,“就算是只赌徽章,你所有的筹码加起来也不够。我对你也不是很感兴趣,你拿什么和我赌?”

这是夜鸮赌场的一条隐藏规则。

持有低等级徽章的人可以向高等级徽章持有者发起挑战,一旦挑战成功,则两者之间徽章互换。但这条规则的前提也很苛刻,要求低等级者拿出足够分量的筹码和条件作为赌注。少一分、轻一毫,都没资格站上赌桌。

对方沉默地注视着他,隔间里的寂静像水一样,几乎要漫过头顶。忽然,他抬手扣住腕间的手表,轻轻一旋表扣便捋了下来,“啪”地一声扔在桌布上。然后是袖扣、领带夹,身上一切值钱的东西。

屏风外的客人虽然听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能看见两人的动作,也能感觉到氛围的变化,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对方充耳不闻,他抬起手,开始解自己西装的扣子。

他脱得很快,几乎是扯着衣料往下拽。西装外套从肩头滑下,堆叠在肘弯,脱到一半,他问一旁的荷官:“够了吗?”

荷官愣了一下,连忙点点头:“够了,先生。”

夜鸮赌场本就有以物抵钱的规矩,眼下这些物件加起来,已经足够补上筹码的缺口,让赌约生效。

对方没有点头,而是转向陆续,又问了一遍:“够了吗,还需要我再脱吗?”

脱掉外套后,衬衣领口贴合着对方的颈线,深色领带还在晃动,末梢越过桌面边缘隐进桌下。陆续扫视过一秒,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他低着眼,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桌面上摆着对方的东西。珍珠母贝袖扣,嵌着蓝宝石的领带夹,还有黑檀木的打火机,表面仍残留着几道浅淡的指痕。每一样都不算名贵,但每一样似乎都带着对方的体温和气味,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陆续觉得有点不舒服。

紧接着,那件西装就被放到了桌上,和象征着金钱的筹码躺在了一起。

对方在对面坐了下来,手腕变得干干净净。他坐姿规整,肩背仍旧没半点松弛,指节分明的手扣住了盅沿。

越级挑战比的是骰子,规矩很直接,点数大者胜,且直到一方输掉全部筹码认输为止。陆续要赢,自然就不会留手。

他捧起骰盅。骰子在盅内撞出清透的声响,晃了三下后,两人手腕同时下压,将骰盅扣在了桌上。

声音远去,骰盅打开。

几枚骰子静静躺着,荷官确认了一遍点数,才出声:“庄家十点,闲家九点,庄家胜。”

陆续合上盅盖。按照赌约,他可以提一个要求。

这是进你实验室的贼。陆续默默告诫自己,他杀了你的培养基,不用心软。

他的眼神渐渐冷酷下来,说:“把你身上所有的装备拿出来,扔掉。如果不想我找人亲自帮你,就按照我说的做。”

“……”

安静片刻,对方垂在膝上的手动了动。

他抬起了手,拽下了衣领的第一颗纽扣,衣襟顿时松垮地敞开,露出颈间半截线条。他没什么表情,拇指又抵住了食指指甲,一点点掀起覆在表层的透明膜,发出极轻的撕扯声。撕下来的薄膜在指间揉搓成团,连同纽扣一起,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陆续看着他变魔术一样的把戏:“还有吗?”

对方盯着他,似乎又在蹙眉,说:“没有了。”

对视须臾,陆续再次拿起骰盅,力道没半分松弛。他本就没打算留余地,更没想给对面人任何翻盘的机会。每一次点数揭开,他的数字都稳稳压过对方,荷官的声音隔几分钟就会响起:“庄家十二点,闲家十点。庄家胜。”

“庄家胜。”

“庄家胜……”

陆续放下骰盅,打开,目光落下,看向里面的骰子。

十七点。

荷官抬声说:“庄家十七点,闲家十五点。庄家胜。”

陆续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要求可提了。

他张了张口,本来想说的是“带上你的东西从这里离开”,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

“把你的面具摘下来。”他说。

空气骤然凝住。

对方的身形微微僵住了。

“不行。”他终于又有了一点波动,带着明显的抗拒和抵触,“换一个要求。”

特情局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但陆续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也没有松口:“为什么。”

“原来说好的赌约也可以不作数。”他平铺直叙,眸中闪烁着厌恶的情绪,没来得及藏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特情局的人就这么输不起吗?”

“……”

对方不说话了。

他就那样看着陆续,眼底涌动着一些陌生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陆续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好像伤了对方的心。

没等他搞明白这种感觉的来源,对方已经站起了身。

椅子被拉出刺耳的响声,他垂眼盯了陆续一会儿,身侧的手紧紧攥起,又松开。然后,扣住面具边缘,指甲几乎要掐了进去,往上一掀。

陆续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熟悉的,却冷漠的眼睛。

房间骤然被安静吞噬,只能听见咚咚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像敲在神经上。

似乎是为了让陆续看清楚,沉默了几秒,他才低声问:“可以了吗,陆续。你开心了吗?”

死寂。

“我玩够了。也不想再陪你玩这种游戏了。”

没有等待任何回复,对方松开手,面具落了回去。他看向荷官,语气恢复了平静:“抱歉,这局我不赌了。”

话音落,他转身就走,桌上的筹码、脱下的西装,什么都没带,身影转瞬消失在屏风外。

房间里的安静只持续了两秒,陆续猛然起身,往屏风外追去。可是外面全是攒动的人影,根本看不见他要找的人。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手足无措的表情,又想起了什么,往赌场的后门望去。

那是离场的方向,外面正在下雨。

对方的一身白衬衣在人群中很显眼。

他走得很快,也很稳,并没有任何狼狈的姿态,身形眼看就要淹没在更深的雨丝里。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黑西装突然从身后罩下来,披在了他身上,将他兜头裹住。

陆续的衬衣被淋湿了。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外套衣角,将对方完全罩在下面,胸腔快要被心跳声震破。

他张了张口:“哥——”

话音未落,对方垂眼看着他的手,冷不丁地打断了他:“我送你的袖扣,戴着不觉得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