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谢斯濑放学后去了趟公寓, 把房子的水电关了,然后整理了些两人的衣物拿到酒店。

郁索的衣柜都是很百搭的经典款,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因此他取的时候没费什么精力。怕她觉得不自在,一些贴身的衣物特意用收纳袋装好,不至于一眼就看见。

他拎着旅行包回到酒店套房的时候,屋里播放着低沉的蓝调布鲁斯, 把东西放好后才慢慢走到床边脱着手表。

郁索的手机躺在床上,音乐界面还在转动。

这点她和谢斯濑很像, 但凡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房间就必放音乐, 不然时间久了就浑身别扭。

目光所及没见到人影,看来在浴室。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听见水流声。

谢斯濑缓慢踱步到浴室跟前,发现门虚掩着,便抬手顺缝隙向一侧拉开。

浴室的镜子早被雾气洇得彻底, 水流撞击瓷砖的声响隔着朦胧水雾渗出来, 听着像裹了层湿棉花。空气里浮动着花调沐浴露的冷香, 混着蒸腾的水汽往人鼻腔里钻。

谢斯濑侧目看向最里面的浴缸,女孩的一条白皙的手臂垂在瓷壁外,上面的水珠滴落在一旁的地毯上, 另一条弯曲着撑在边沿, 手指抵着太阳穴。

她眼帘低垂着,平静的脸上泛着水波带来的光斑。

像是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到浴缸旁边, 随后单膝跪在地上, 把手放进水面之下试探了下温度, 室内没开空调的缘故, 此时此刻的水已经算不上温。

郁索感受到身边的声响, 可比困意先清醒的是对凉意的感知,她本能想把垂在外面的手臂放回相对温暖的水里。

动线刚好碰上谢斯濑要拿出去的手。

“冷不冷?”他的声音很低,生怕惊扰到她。

郁索慢慢睁开眼,疲惫的神色在移向他时多了分收敛。

“水温低了。”他抽回手,掌心还残留着沐浴露的滑腻感。

花调香气传进鼻腔,甜得发冷,倒像她常穿的那件白色大衣,看着寡淡,凑近了才闻得到衣料里织着的花香。

郁索睫毛颤了颤,水珠从发梢滴在眼睑上,让她恍惚以为还浸在水里。

她把抵着太阳穴的手指蜷了蜷,指尖蹭到浴缸边缘的冰凉瓷面:“你去了多久?”

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像被水浸过的丝绒,软塌塌地沉下去。

“三十分钟。”谢斯濑扯过搭在架子上的毛巾,叠成方块按在她胳膊上吸水,“空调没开,水冷得快。”

今天白天在学校时她一直神经紧绷,尤其是看到边兆林的身影出现在观众席,一些之前的回忆一直在心里翻腾。一天的课下来,注意力都不怎么集中。

就连带回来的作业说要写,到现在也迟迟没动笔。

水雾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珠,看东西都蒙着层毛玻璃似的光晕。

谢斯濑的脸近在眼前,脸颊那道划伤已经换了新的创可贴,边缘贴着肤色的医用胶带,倒比下午时显得利落些。

“起来还是再泡会儿?”谢斯濑把毛巾绕在她发间,轻轻揉了揉。

郁索撑着浴缸边沿坐起来,毫无预兆的。

水声哗啦一响,顺肩颈着撞在她锁骨上。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头发泡得发胀,贴在颈侧,脸色倒是被热水熏得有些泛红。

她居高临下,眼神赤.裸地看向他。

谢斯濑没料到这刻,朝着她腹部线看了眼,又很快移开目光,起身往门外走:“我去给你拿睡衣,别着凉。”

他给足她整理自己的时间。

郁索没回头,只“嗯”了声,听着他脚步声消失在浴室门口,才慢慢从浴缸里迈出来。

谢斯濑从玄关的旅行包里掏出一条浴袍,顺着门缝递给了她。衣服带着烘干机的暖意,裹在身上时让她打了个轻颤。

男人转身走向客厅的沙发,把她手机里的音乐调成了不用动脑子的快歌,然后就来了烟瘾。摸了下口袋,最后一包被他落在了学校的桌兜,于是只能拿起茶几上她的那包。

郁索踩着拖鞋走到镜面旁,随手抹开一片水雾。

镜子里的人眼神还有些涣散,发尾滴着水,浴袍领口敞着。

她目光扫过自己的手臂,指尖却在触到皮肤时顿住,想起刚才无意和谢斯濑碰到一起时,指腹在她肘弯停留的那两秒。

随后慢条斯理地擦干身体,浴袍腰带系到第二道时,忽然听见卧室外传来打火机的“咔哒”声。

她推开门,谢斯濑正站在落地窗前抽烟,玻璃上凝着的水珠顺着他映在上面的影子往下滑,像谁用指尖在雾面上画了道泪痕。

他已经脱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穿着的那件深灰色卫衣,袖子卷到小臂,手腕上的筋线凸出明显。香烟在指间发出微弱的亮光,白雾弥漫。

“头发这么湿。”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把窗帘吹得飘了飘。

郁索站在浴室门口没动,看了看水池台上的吹风机,忽然想起初中时某次电影拍摄,是场实打实的雪地戏。当时她穿了条几乎露出全部腿的裙子,跪坐在地上,在导演的一次次NG中冻红了双膝。

那种凉意依然还在。

“能帮我吹一下头发吗?”她忽然说话,在十分安静的房间。

谢斯濑顿了一会儿,掐灭了没抽几口的烟:“应该我开口的。”

他扇了扇面前的烟雾,从落地窗前一步步走向她,擦肩而过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腰,示意她站进来。

吹风机的热风裹着他身上的男士古龙水涌过来,郁索闭着眼,听着电流的嗡鸣和他偶尔换手的轻响。

他抽烟后指尖还残留着烟草味,混在暖风中却不呛人,倒像冬日壁炉里烧着的木头,带着点干燥的温暖。

“上午球赛,我看见边警官了。”她忽然开口,睫毛在热风里微微颤动,“他去找你了吗?”

谢斯濑的动作顿了顿,吹风机的风嘴在她发梢划过一道弧线。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那道划伤的创可贴在光影里时隐时现。

“聊了两句。”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来看边灼比赛吧,毕竟是恢复后的第一场。”

“真的?”郁索睁开眼,从镜子里看他。他垂着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让人看不清眼神。

浴室的雾气还没散完,飘到客厅里,把他整个人都裹在朦胧的水汽里。

谢斯濑关掉吹风机,伸手把她发尾的水珠捏掉:“真的。”

他看向镜子里她的眼睛:“三年前的事早结案了,他没什么心气再管。”

他语气很稳,眼神却在她眼底逡巡,像在确认什么。

郁索看着他瞳仁里映出的自己,忽然觉得这雾气太浓了,浓得让她想伸手拨开他眼前的朦胧,看看里面到底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