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双喜镇(二十四)百鬼行(第2/3页)

“嘘——”青年倏地将食指点到唇间。

那张苍白如死人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情绪,哪怕是被叫出真名,哪怕是被人威胁性命。

“鬼来了。”青年微笑着说,声音很低,好像说出一个隐瞒许久的秘密。

下一秒,唢呐声骤然拔高,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人行人路,鬼走鬼道,人鬼殊途,阴阳异道——”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休祲有数,福祸莫求——”

诡异的唱祝声高唱着念词,像是在嚎丧。

点点白色的纸钱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有些积在人身上,有些落在地上,雪花似的,很快铺满了整条街道。

远处的雾气中现出一副巨大的黑色棺椁,由一队穿寿衣的纸人簇拥着,缓缓踏着满地纸钱,行了过来。

纸人有的笑,有的哭,有的喜,有的悲,五官怪异地扭曲着,嘴巴咧到耳根。

雾气越来越浓,气温越来越低,像是雪后的寒冬。

尚清北打着寒战,看到棺椁的前头镶嵌着一张遗照,上面画的赫然是他的脸!

他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侧头看向青年,后者却像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饶有兴趣地观赏送葬的队伍。

“齐斯,是不是你搞的鬼?”尚清北牙齿打颤。

青年一双乌黑无光的眼睛冷冰冰地看他,没有映出任何人的影子:“今晚本不该出门的呢。”

什么不该?不出来怎么想办法通关?

尚清北一时有些懵了。

经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那些看似矛盾,实则暗含生路的规则,他不信他的推理会出错。

青年却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是怜悯半是戏谑地叹了口气:“我都说了那是假的,你怎么还信了呢?”

尚清北瞳孔微缩,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关键——

经纸上写的文字从未在系统界面上刷新过!

那些规则……恐怕是和手机词条如出一辙的假线索!

尚清北的脑海中浮现出在喜神庙时的情景。

当时齐斯拿了几张经纸在火盆边烧了,还含糊其辞地说是烧给一个熟人。

已知烧经纸时默念想说的话,那些话就会以书信的形式在死者那边具现。

齐斯下井一趟,井下多的是死者,那么他带上来的经纸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烧过去的!

上面的内容,都是他编的!

尚清北咬牙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年满不在乎地笑了:“你不觉得这很好玩吗?以玩家的身份参与到副本死亡点的设计中,多么有意思的机制啊……”

好玩、有意思个鬼!

尚清北想要怒骂,却一时挑不出确切的词句。

与此同时,身后又期期艾艾地响起另一道尖细的唱祝声:

“谁家女儿鲁且愚,痴痴傻傻好生养。”

“谁家破落浪荡子,风风光光买嫁娘。”

“棺材抬来作红轿,满天飘白开鬼道。”

“但求夫妻生死共,同日魂归同丘葬。”

尚清北僵硬地回头,看到一架鲜红的花轿由八个雕像抬着,移了过来。

抬花轿的雕像正是在喜神庙里遇见的那几尊,面色青灰,周身漆着红色,动作僵硬而迟钝。

左右两边都是鬼,尚清北意识到自己被堵在了巷道间。

从第一晚的经历就应该推测得知,双喜镇的夜晚危机重重;而今天一上午又经历了喜儿身亡、喜神庙遇鬼等事件,怎么看都还是先苟着观察一天比较稳妥。

可以说,如果没有齐斯从井下带上来的那份“规则”,他是万不会选择在今晚出门的。

而现在情况明摆在这儿,齐斯不知是出于恶趣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伪造线索,把他一步步骗进了死亡点……

看着松松垮垮站在墙边,一脸看戏模样的青年,尚清北的心底一片森然。

他高举【死簿残页】,色厉内荏地威胁:“今晚如果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青年不以为意地看着他笑:“我不信,你要不试试看。”

语调满不在乎,好像真的置生死于度外。

尚清北气结。

他算是看出来了,齐斯就是个损人不利己的精神病,根本不打算和他坐下来好好谈!

从种种表现看,齐斯大概率已经心理扭曲,和屠杀流玩家一丘之貉!

今晚自己大概率是活不成了,不如带着罪魁祸首一起死……

狠戾的心绪在心底滋生,尚清北不再废话,直接拿起笔划去纸页上“齐斯”二字。

他看着【道具效果已发动】的提示文字,唇角勾出一抹释然的笑容——他早就该这么干了,不应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权衡绊住脚步。

在诡异游戏里,杀人也不会受到现实中暴力机关的制裁,有什么好犹豫和畏缩的?

此时此刻,他甚至生出几分希冀:他已经完成和梦里那个存在的交易了,那个存在也许会救他一命吧……

沉默间,只听青年冷不丁地发问:“你这个道具成功率如何?”

“百分之百。”尚清北随口答道,“知道真名的话必然判定为成功。”

“那我就放心了。”青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

尚清北一时搞不清状况,却不打算多加争辩,和将死之人说话在他看来愚蠢又掉价。

他沉默地数起了时间,一秒一秒地数过去,一直数到六十。

一分钟已经结束了,眼前的青年却还好端端地站着,看上去毫发无伤。

怎么回事?难道齐斯有什么更高级的保命道具?

尚清北心神一震,然后就见青年将脸凑近,笑容夸张:“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啊……

“现在的我——是鬼呢。”

青年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五官在LED灯的光照下忽明忽暗,缺少眼白的瞳仁占据整个眼眶。

明明凑得那么近,却感受不到分毫鼻息,反而散发着冰一样冷气。

对方从井下上来后的种种违和在脑海中反刍,尚清北只觉得一股凉意沿着脊柱攀升,后背像是有冷风在呼呼地吹。

“你的阳火灭了。”青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将手抚上他的肩膀。

与此同时,尚清北感到后脖颈一痛,好像被什么利器划破了,有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

他恍然意识到,他要死了,他被齐斯杀死了……

在最后的时刻,他用尽全部气力,掰断和撕毁了手中所有无法收进道具栏的道具。

无论如何,他都不打算将东西便宜杀死他的人。

……

井下世界。

齐斯躺在棺材中,被排山倒海的疼痛浸泡着,只剩下挣扎的本能。

如果不是之前在契约中多加了一条【不得告诉任何存在计划的始末】,此刻得以借助规则的力量禁锢住自己,恐怕他很快就会将契约权柄的所在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