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风骤(二)(第2/2页)

而在一片热闹的道喜称颂声中,闻人约托着包子,无端地想:

顾兄现在在干嘛呢?

……

桐州官邸之中。

屋外更漏声声,疏星炯炯。

乐无涯难得办一回正事,坐对明灯,伏案疾书。

他颈间趴着一只虎斑小猫,乃是元子晋、华容、秦星钺三人合力为他拐来的一只小猫,如今正是可爱粘人的时候,最喜欢骑在乐无涯肩膀,饱览人间风光。

这一片安谧,被急匆匆的脚步声与人声打破。

华容的急语伴随着快如鼓点的脚步声,一路向内而来:“郑大人,大人正在忙碌公事,您等我通传,稍等——”

乐无涯走笔一停,侧耳倾听片刻,似有所感,从容地将笔浸入笔洗,仰首看向门口。

他脖子上安睡的小猫察觉到了一点不祥的气息,迅速纵身跳下,隐入床底。

大门被从外暴力推开。

郑邈那张风尘仆仆、却带着一丝迷茫痛楚的面孔,直直撞入了乐无涯的视线之中。

尾随在郑邈身后的华容难得地有些失措:“……大人!”

乐无涯下令:“华容,出去。”

他看向胸膛起伏不定的郑邈:“……我与郑大人,有些旧情要叙。”

“旧情”二字,犹如钢针,刺得郑邈的身体筛糠似的抖动了几下。

华容领了命令,心事重重地掩门离去,顺便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的府兵暗哨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站好自己的岗,连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华容一走,郑邈快步上前,一把捉住了乐无涯的领子,把他生生提了起来。

微微的热力沿着他的手指传递了过来。

眼前的乐无涯胸膛温热,心跳平稳,是个活人。

为了缓解眼底无端泛起的酸涩,郑邈转动眼睛,斜睨了一下桌案。

桌上摊放着一份折子,是拿松油墨所书,开头便是:“臣闻人约请圣躬安……”

他在给皇上上折子?

郑邈咬紧了酸软的牙齿,低声逼问:“……为什么还要回来?你疯了?”

乐无涯歪头,似是对他的话有十成的不解。

这又一次刺激到了郑邈。

他恨得声音都颤了:“你别给我装!不是你,谁知道翻案的关窍在张粤私藏那几幅字画上?不是你,是谁在三皈寺留下了那件衣裳,专为着钓鱼?”

听说有的鬼被叫破真名,就会受惊而走。

因此,尽管一路上把那个名字在心底里叫过了无数遍,尽管心绪激荡至此,郑邈还是不敢叫出那个名字:

“不是你,又会是谁……”

对此,乐无涯早有准备。

他既然请了汪承帮忙,就有被郑邈拆穿的觉悟。

他顿了半晌,语气轻缓里又带了一丝戏谑:“淼淼,还是你了解我。”

熟悉的称呼,催得郑邈身体又是一阵战栗。

“你疯了……”郑邈嘴唇发抖,“你回来干什么?你知道的,你这么出挑,早晚有一天要去上京,待到面见天颜,你要怎么交代?!”

乐无涯仍是那个不把人气吐血不罢休的语气:“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

郑邈长喘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解季同不是见过你吗?他怎么什么都没有说?”

乐无涯反问:“你也见过我,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

“少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和你又是——”

话说至此,郑邈说不下去了。

乐无涯眯起眼睛,带了点挑衅的意味:“‘我和你’什么?”

郑邈脸和耳朵都红了。

他早当着此人的面,把自己对乐无涯的那点心思剖析了个干净,想嘴硬都硬不起来,此刻再多加掩饰,已是无益。

他咬牙切齿道:“我是你的朋友!”

“割袍断义了。咱俩不熟。”乐无涯说,“是你先不要我的。”

郑邈气得一个倒仰,恨不得把此人拖出去同归于尽算了。

眼看郑邈眼睛都被自己气红了,乐无涯却不退反进,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语气轻佻:“是不是悔不当初,要捡我这个没人要的家伙回去啦?”

“你?没人要?”郑邈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多少人念着你,想着你,就连张远业都能认出你的衣袍……你哪里来的脸说你没人要?”

“我这不是心有不甘嘛。”

乐无涯凑近他,语气带着淡淡的蛊惑:“平时都是我把人甩开,我的好朋友郑三水却是第一个把我甩开的,你叫我怎么想呢?”

他放轻了声音,真挚道:“重活一世,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郑邈:“你……”

他胸中气还未平,一颗心却被他颠来倒去地肆意揉搓一番,又悔又痛,又是酸涩。

他的万语千言,在胸中发酵了一路,从上京到桐州,再到如今,只剩下两个字:

真好。

他情绪涌动,本想给这死也死不去的家伙一个拥抱,便听他在自己耳边幽幽道:“郑大人回来得刚好,最近我有件大事要做,实在是需要郑大人的鼎力支持啊。”

郑邈:“……”

郑邈:“……姓乐的,你——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暴·露身份,就为了骗我继续帮你做事?!”

乐无涯眨一眨眼,佯作无辜,却不慎泄出几丝狡猾的神气:“……那郑大人,是帮我,还是不帮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