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旧事(一)(第2/2页)

毛睿侧过身去,面目平淡地对项知节做了个手势:“六皇子,今日事多,衙中实在是吵嚷了些。您多担待。”

项知节微微笑了。

怪不得昨夜老师说,毛大人是个妙人。

毛睿见他一如既往地温和,不像是言行不一之人,心下便有些好感,进一步邀请道:“六殿下要去闸口那儿看看吗?我叫人把船备下。”

项知节一顿,继而摆手笑道:“不必了。我有些晕船。”

毛睿“哦”了一声:“那您里边请。”

……

而此时,闲来无差的七皇子也终于打听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事情。

虽说他前朝不受宠,但在后宫里还是很得人心的。

就比方说坐在他面前的二哥项知徵,正对他送上的多宝箭匣爱不释手,听了项知是的问题,不由诧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咯。”

除了在乐无涯面前,项知是素来极懂什么叫看人下菜碟。

他知道他二哥天生一副直肠子,就算给他搞些弯弯绕,他也听不明白,索性将一分假话掺在九分的真话里讲:“听说庄贵妃不待见他,可也不至于恨他至此吧。”

大哥项知明、二哥项知徵,都是当今皇上尚为东宫太子时生下的。

那时,项铮正沉醉在权力的魅力中不可自拔,无暇顾及后院,长久以来,膝下只有一个项知明这个长子,宫里也只得荣、庄这一正一侧两妃。

当然,这不妨碍他多找几个“房里人”。

项知徵就是他的“房里人”所出,在项铮登基前夕出生,和项知明足足差了七岁。

直到登基后,项铮才开始广纳后宫,繁育子嗣。

在项知节、项知是呱呱坠地时,项知徵早已记事。

此事问他,再合适不过了。

项知徵挠挠脑袋,叹息一声:“你们俩……唉,我就知道,一母同胞,哪能真的生分了呢?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的。”

项知是的嘴角跳动了两下:“……”

为了探消息,为了嘲笑小结巴,他忍。

他露出了甜甜的小酒窝:“二哥,我才不是关心他呢。”

项知徵露出“是是是你说得都对”的表情,旋即抱臂往后仰靠,陷入沉思:“这事我也未曾亲见……还是听我娘说的呢。”

项知徵的生母邓氏前些年早已过身。

她由于身份不显,一直是个贵人的身份,不上不下、不荣不华地度过了这一生。

她性子文静,断没想到自己会生出这么一个上蹿下跳、高门大嗓的武夫儿子,仿佛自觉有愧似的,干脆更加沉默地缩在了宫墙的阴影中,绣绣花,读读书,不问世事。

她最大的消遣,便是等着奚嫔来找她打叶子牌。

“奚娘娘有段时间心情不好,我母亲一直喂她牌,也不见她的笑模样,索性横了横心,带她出门逛园子去了。”

闻言,项知是的目色柔和了不少。

他知道,与后宫街溜子一样的奚瑛相比,邓娘娘实在是内秀得过了分。

她愿意陪她出宫转转,那可真是下了狠心的。

那边厢,项知徵已经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

“那天我得了骑射师傅夸奖,想找我娘显摆显摆,恰好见她们两个跑回来,极是慌张。……我瞧奚娘娘眼睛都直了。”

“我娘让我去院中玩,我就出去了。那天奚娘娘哭了很久,哭到薛公公找上门来,让她们对今天看到的事情守口如瓶。”

彼时的项知徵,脑子比现在还一根筋,十分的不会看眼色。

红着眼圈的奚瑛一走,他就扭股糖似的缠上了母亲,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邓氏难得严肃道:“你不要问了!”

项知徵想着,既是薛介来传旨,那父皇必然知晓此事,便直通通道:“那我去问父皇去了啊!”

邓氏差点当场吓死,一把将项知徵搂进怀里,小小声道:“别去。……千万别去。是你六弟,他今天掉到水里去了。”

项知徵大惊:“啊?那他有没有事?”

邓氏不知是在宽慰他,还是宽慰自己,连声道:“……没事,没事的。”

项知徵不信。

六弟才是一岁多的奶娃娃,刚会走路跑跳。

像他这么大点儿的小狗,掉到水里都危险,更何况他?

项知徵要往起站:“我看看六弟去!”

他被邓氏强行抱回了怀里。

项知徵被抱得不大舒服,拧着身子仰起脸来。

邓氏面色青白,肌肉微微扭曲,在年幼的项知徵眼里,这副神情堪称恐怖。

他被吓住了,不敢再乱动。

“是你父皇做的。”邓氏低声道,“你父皇把他扔到水里去了。”

项知徵一噎:“……”

他再鲁直,也是知道好歹的年纪了。

他乖乖窝在了娘亲冰冷的怀抱里,并竭力用自己尚窄小的胸膛去温暖她:“那庄娘娘呢?六弟不是庄娘娘的孩子吗?庄娘娘不管吗?”

邓氏黯然神伤:“兰台,她就在旁边看着……”

项知徵:“……”

他本就不大好用的脑子当场停转。

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庄娘娘怎么这么坏呀?”

邓氏捂住了他的嘴巴,用一个“嘘”字,结束了这场母子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