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灾至(三)(第2/2页)

仲飘萍:“?”

这倒是出乎意料。

他下意识紧紧抓住马缰绳:“官爷,官爷,我就这么一匹代步的畜生,你们不能这样呀!”

那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本脏兮兮的簿子:“你到处打听一哈,咱县大老爷人可是顶顶好的!征用就是征用,断不会扣了昧了你的!我给你开个条子,你拿上回去——前头的路都毁咧,你看这天色,肯定得往回走么!赶十里路就能回咱丹绥县城,到时候径直去县衙,拿这凭据领马去,再给你赏半吊钱!”

仲飘萍不动声色地套起了情报:“这这这不行!你们干嘛非得用我的马啊,这人伤得这么重,你就近扎个窝棚,找个地方治一治不行吗?干嘛还要送回县城里去?”

“你这人咋恁多皮干话!”那人的双腿被泥巴裹到了小腿,一跺脚就是泥点飞溅,怒道,“你瞧我们这里泥巴糟烂的,有啥球好药?!搁这儿就是等死呢!”

仲飘萍直摇头:“不行不行!我得跟着去!不能离开我的马!要是你们不认这张纸,我不就傻眼了?”

那人烦躁地挠了挠脑袋,挠下来一块一块干结的泥块:“行行行,阿顺!找辆板车带他!老子还得回去挖人!”

名叫阿顺的年轻衙役犹豫片刻,应了下来。

板车很快扎好了。

马拉着车,在坑洼的道路上颠簸前行。

仲飘萍臊眉耷眼地坐在板车上,和那个浑身泥巴的伤者坐在一处,指尖抚过伤者布满老茧的右手。

大概是怕路上无聊,阿顺同他搭话:“客人,您打哪里来?”

仲飘萍如实道:“南亭。”

“哟,那还远着呢。”

“是。”

“在南亭做什么的啊?”

“做皮货生意的。”

“怪不得,这牲口养得真俊。一看你家就有钱。”

仲飘萍放下了那人的手,一抬头,发现这车竟然驶入了路边的一片野地里。

前方是一片蓊郁的蒿草丛。

他轻声问:“怎么不走官道?”

“我是咱本地的。”阿顺说,“这里有条近便的路。我熟,你跟我走就成。”

仲飘萍的声音更轻了:“哦。”

仲飘萍低下头去,继续端详着那人的手掌,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其实,我在南亭没做过生意。我这人不会赚钱,只会花钱。”

前方的阿顺低下头,右手从怀里抽出了一把牛耳尖刀:“那小哥以前做甚营生?”

“南亭有个煤矿。”仲飘萍说,“那年我犯了事,被发配去矿上做饭。我见过不少矿工……”

阿顺听出话头不对,骤然暴起,操起尖刀——

仲飘萍用舌尖抵住上颚,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那马受了指令,立时撒蹄狂奔,直奔入蒿草地中!

阿顺立身不稳,往前一扑,眼前顿时一痛。

铺天盖地的草浪迎面扑来。将他的视线遮了个彻彻底底!

他咬紧牙关,闭着眼睛朝前挥出一刀,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一切一敲,尖刀应声落下,被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杀人不是这样杀的。”仲飘萍还是那副轻声细语的腔调,“还有,你力气不够大。”

说着,他按住阿顺肩膀,反手持刀,往他的肩窝里猛地一搠!

阿顺发出了一声发狂的痛叫,在惊痛交加中,竟是奋力向前爬了两步,扼住了那满身泥泞的伤者的脖子!

仲飘萍万没想到到了这等时候,这人还不忘灭口。

在梭梭的草响中,仲飘萍照他手上猛砍一刀,想斩下他的拇指,却因为视线受阻,只砍伤了他的手背。

血花飞溅!

阿顺脸色惨白,面目扭曲,在喷溅的鲜血中,竟像是水蛭似的,合身缠住了那人的身子,手上发力——

咔嚓。

伤者的喉咙被捏断了。

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软绵绵地垂落在车辕旁。

事发突然,仲飘萍全未曾料到,电光石火间,事态竟急转至此。

蒿草沙沙作响,马儿渐渐停下脚步。

“杀人啦……”阿顺从车上翻了下来,鲜血淋漓地往前爬去,微弱地呼喊道,“杀人啦——”

说着,他回过头来,对着仲飘萍面目狰狞地一笑:“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