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春心一动弃万般1

龙启三年,北周与霍丘开战。

起先是六月之时,北周指责霍丘使臣在汴京大开杀戒,杀戮朝廷命官。“十二夜”出手力挽狂澜,鬼市江湖人众援助朝堂,阻止霍丘使臣的疯狂。

霍丘使臣在汴京被杀,北周追击逃跑的霍丘人。

同一月,幽州传来霍丘侵犯北周边境的战报。

北周皇帝李元微本就是战将登基,为之大怒,当即下令驱逐国内所有霍丘人,并在北境边关一带,与霍丘开战。霍丘那一方似也在等着一场战火。

争乱一起,两国缔结了三年的和平局面被打破,就此开战。

当月,霍丘使臣被边境杀尽时,南周逗留在北周的使臣从鬼市地窟悄然离京,逃跑了。南周没有对外发出任何言论,三国维持着一种诡异默契。

北周与霍丘都将目光投向了南周——如此关头,南周是会协助北周,还是霍丘呢?

三国局势变得微妙,在北周朝堂忙着联络“十二夜”,试图与江湖人重启合作时,或许北周与霍丘都有人暗自联络南周,也未可知。

北周朝堂因战火而变得情势紧绷。

以文公为代表的文臣武将势衰,眼睁睁看着“战争派”在皇帝的支持下,撕毁和盟可能,将国家推入战火。而为了不与霍丘使臣在汴京的作乱牵扯关系,文公不得不打落门牙和血吞,向皇帝一派求和,举荐张二郎主持此局。

张文澜便理所当然地在满朝文武的保举下,升官了。

如今张文澜的官位是,龙图阁直学士、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知制诰,兼权知开封府。

学士与礼部侍郎是贴职官阶,代表张文澜如今领着从三品高官的俸禄,从此他上朝时,可穿紫曳金。翰林学士知制诰与权知开封府,属于差遣官,是他在朝中真正要做的职务。

知制诰代表张文澜可参与机要,是皇帝身边的重臣。

权知开封府,说明张文澜从开封府少尹升职,真正成为了开封府的一把手。如今汴京这座古城中,直接面朝百姓的高官位,再没有能比他更高的了。

这类官位,让他可代表朝堂与鬼市江湖谈判,邀请“十二夜”入局,参与北周朝堂和霍丘的战争。

官家分明想拉江湖入局,文公已在之前吃了一计闷亏,此时自然装聋作哑,不方便开口。文公只提醒皇帝,不可过于信任江湖人。前车之鉴,尚未过去多久。

李元微自然心中有数。

在六月初的那场混乱中,他的亲妹妹鸣呶被“十二夜”挟持出京。无论出于国事还是私事,他都需要重新和“十二夜”建交。而一事不烦二主,此间事务了解最清楚的,当属张文澜。

于是,朝堂动员打仗时,皇帝除了关心战局,还在明里暗里地往张家送御医、名药、珍品。

此次不是为了催促张大郎早日康健,而是因为……张二郎病得起不开身。

是了,张文澜重病。

在“十二夜”干下一桩让皇帝暗自满意、明面上不好夸赞的大事后,张文澜便病倒了。文公一众朝臣推举张文澜升官,张文澜本人,却似乎比他大哥,病得还要重些了。

至少,李元微让陈书虞代自己悄然去张家探过几次病,都没见到清醒的张二郎。

皇帝心中焦虑,又难免无语,只好耐心等此人病情和缓。

--

满朝文武关心张二郎伤病的时候,张文澜正在自己府宅中的牢狱中,看着侍卫们审讯张伯言。

一个卫士站在他身后,义愤填膺地指着张伯言:“二郎,属下已经带人挖过张伯言的坟墓了。此人果真没死,坟里是空的。三爷装模作样,早就发现了,却还试图藏匿……要不要把三爷他们一家都抓来审问?”

这个卫士叫长松。

他审讯分外积极。

他正是先前在夷山上重伤、被文公带回府邸审讯的那个死士。

六月五日,文公急匆匆去应付汴京混乱局面的时候,长松挣脱牢狱中的枷锁,从文公府邸逃了出来。这个叫长松的死士运气不错,他一逃回张家,正赶上长青叛逃、府中侍卫良莠不齐、张氏兄弟各自病重的时期。

长松意识到自己压长青一头、就此崛起的时机到来。

他暗自做主擒拿张伯言,审讯张伯言,要从张伯言口中逼问真相。

当张文澜终于昏昏沉沉地扛过了箭伤,在虎狼之药的作用下捡回一条性命的时候,张伯言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在那日过后,张漠又昏睡了。张文澜无力与自己的兄长大吵,他此时心绪尚且宁静,或许是因为,他还留有一份希望吧——

那日,姚宝樱一直说等他。

纵然她救过张伯言一命,可她的言行证明她似乎并不知道他被张伯言刺伤的事。

那么,张文澜可不可以认为,姚宝樱并没有默许张伯言伤害他?张伯言是自作主张,没有和姚宝樱商量过。

所以,张文澜拖着病躯,无论如何都要坐在牢狱浑浊空气下,听着长松审讯张伯言。

张伯言寿数快尽了,他惊怒惶恐,隔着栅栏铁链,看着木门后的那个披着氅衣的苍白青年。

张文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受刑。

这在张伯言眼中,张文澜就像活生生的鬼怪出坟。

哈哈,可笑啊。姚女侠救他一命,他们说他早该死了,那么张文澜呢?这种命硬的怪物,不早就应该跟着他母亲,死在云州吗?

为什么玉霜夫人活着,玉霜夫人这个怪物儿子也活着?!

这个怪物啊……

他有着绝伦的昳丽的容颜,眼尾狭长眼黑过多,苍白的肌肤颜色像砒霜一般。他身上一点血气都找不到,就好像张伯言从幽州仆从那里,问出来的玉霜夫人形象——

在仆从眼中,玉霜夫人也是这么怪异啊。

绝色的容貌,必然搭配蛇蝎的心肠,是吗?

一兜辣水泼来,张伯言皮开肉绽,被那满身辣意刺激得浑身战栗。张伯言咬着牙努力不服输,他恶狠狠地瞪着木门外的青年,他甚至有些得意:我也是名门公子,我比你身份更贵!

我是堂堂正正的关内张氏子弟,你这个野种算什么?你连云州张氏的血脉,都不一定有。你是玉霜夫人和霍丘人苟合出来的怪物,玉霜夫人叛国,你也一样。

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张文澜隔着木门,本在想着姚宝樱与自己分离时的眼神。

他记性太好了,他在自己的记忆中一寸寸翻找证据,思忖姚宝樱喜不喜欢自己。她当时眼中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抱着自己脖颈时,是真的想带自己走,还是只是和自己演戏……

张文澜快被自己的臆想折磨疯了。

他耳边听到无数个声音,说她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