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只为须臾片刻欢27(第2/4页)

她的内力,已经完全没办法传入他体内。

换言之,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水上烟雨蒙蒙,水下霹雳入海,劈得云虹整个大脑泛空。

当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的时候,她已经游过去,将张漠抱入怀中。

她本已完全不想与他有交集,此刻却也许是飞云袖的试探结果过于荒唐,云虹探出了手,握住了张漠的脉搏。

他被她环抱而纹丝不动。

他的气息弱到极致,被云虹按住的手腕脉搏也几乎摸不出来……他真的要死了。

云虹看着怀中的青年。

她静静地想,倘若他真的死了,那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没有去云州”。

倘若他真的死了,她的爱恨情仇,便都失去了方向。

恨……

她恨他吗?

她此时不知,但是多年前,她是恨过的。

她最恨他的时候,是他们成亲那夜。

那夜,他抛下她的师门与众多江湖人士,跃马下山,消失了整整一年。她沦为笑柄,被人质疑,又连他的生死都不知晓,面对父母与师兄们担忧的眼神,不知从何说起。

彼时她不知他是朝廷人士,不知他不能道出身份。

她更是在今年上半年前往云州查探情报时,才知道他是玉霜夫人的长子,知道他在成亲那夜骤然离去,是因收到云州城破、家破人亡的消息。他记挂他的亲人,不能与江湖人交心,必须做出决裂般的选择。

然而,在她不知晓的那些年,怎能不恨呢?

而在那一年后,他竟然又出现了。

重新出现在云虹面前的张清溪,是一次客栈中的秘密盟约。

有人约了众多豪侠聚会,云虹受父母之托,前去调查。她在客栈坐了一日,约好的豪侠们一一到来。

那些人,便是日后的“十二夜”。

有人玩着木偶,有人抱着佛经闷坐,有人耍着剑,有人在占乩,有人摸着琴弦,有人抚着自己的刀……青年才俊们,是江湖上最出类拔萃的一拨人。如今的小十、小十一,只是当年其中两位收的小徒儿罢了。

黄昏灯上,檐下灯笼哐哐晃动,木门推开,室外风沙卷入。

郎君清朗的笑声比人先来:“我来晚了,罚酒一杯。”

茅檐草屋,张清溪猝不及防地掀帘而入。

他站在满室浑浊江湖人中,仪容俊雅,明珠琅琅。满堂人士有为之惊讶,亦有扭头,来看云虹反应的。

云虹低下头,静然不语。

她的性子足够淡漠,即使身怀怨恨,也很少爆发,更不会在众人会面时,与人难堪。

再或者,她想要张清溪一个解释。

张清溪始终没有给她一句解释,但在“十二夜”结盟之时,人人说起生平侠义之事,要玩笑地为自己定一个名号,他出了些笑话。

第一夜与第二夜是夫妻,夫妻伉俪,既见不得负心汉当座,又见不得相识多年的妹妹被人欺负。他们为云虹撑腰,特意为云虹找了“黄泉焚嫁衣”的名号,讽刺张清溪。

张清溪眸子一闪,并未说什么。

轮到他自己时,他手中箸子在茶杯上点了几下,慢条斯理地笑:“在下飘蓬浪迹,生平没什么要紧事值得说道,武功在诸位面前也是班门弄斧,非要说的话,只有一件事了——咳咳。”

张清溪道:“子夜樱笋时。”

满堂寂静,众人琢磨半晌而不得,质问:“这是何说法?”

“是给你的子夜刀搏名?可听起来没什么气势,软绵绵的,倒像风花雪月轶事。”

张清溪哈哈大笑:“便当是风花雪月吧。”

满堂喝彩,添酒回灯,重新热闹起来。

张清溪性子爽朗,成年人之间彼此有分寸,第一夜、第二夜为云虹在言语上刺了张清溪几句后,见这人不接招,云虹又不吭气,他们也不再提。

众人就此结盟,举杯邀约,共为一生知己——

“不杀霍丘王,我等誓不归还。”

“此盟寸丝为定,鬼神难欺!”

云虹在交杯换盏间抬起脸,看到张清溪在看自己。

“子夜樱笋时。”

旁人不知他在说什么,她知晓那是他们的初遇——那弃她而走的未婚夫君,一句解释也没有,却在重逢结盟、觥筹交错间,在满堂喧哗中,隐晦地说,“子夜樱笋时。

云虹看着张清溪的眼睛,面孔。

许是她意志不坚,许是她性情太淡。她因这样的性情吃足了苦头,被师门教训多年也难改。而那一刻,她同样因为自己这难改的性情,不那般恨张清溪了。

云虹告诉自己,倘若他给她一个理由,她就原谅他。

他们十二个人,在江湖南北奔走,为刺杀霍丘王而做准备。云虹重新与张清溪同行,他们没有提过新婚夜的事,他们谈的是如何杀霍丘王。

而在那段时间相处中,大家若有若无地给二人独处时间。

毕竟二人虽不说什么,却足够暧昧。

连云虹都觉得,张清溪好像还是喜欢她。

碍于霍丘王未死,他心里好像压着许多秘密,他不能说。他因为不能说,而对她的态度十足克制。然而又因喜欢,这份克制时时破功。

云虹看在眼中。

云虹心想,我等他。

他总有一日会说的。

在他说出来的那一日,他们就重新在一起。

她并非爱恨强烈之人,她找不到他们不重归于好的理由。当他每一次看向她,当他不自觉地走在她身畔,当他明知她武功高强而依然想保护她时,云虹也在一日日沉沦。

她一直在等他的理由。

可是等到了现在,等了整整三年,等到云虹自己已经去云州查出了所有真相,她依然没等到张清溪亲口告诉她的那一日。

而今日南周建业玄武湖下,天地昏暗,水流无声,云虹拥着张漠,却要接受他死在她怀中的命运。

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要死了吗?

什么都没来得及,他们的故事救彻底结束了吗?

云虹看向怀中的青年,看着他的气息将断于她的怀中——

倘若相逢即别离,未逢若逢时。

她与他的数年纠葛,数年恩怨,倘若就此埋葬……

云虹静静看着张漠的面孔,她抱着他,缓缓将手置于他颊——

她不接受。

她等待数年,爱恨难分,只是要一个理由。

她要那个理由。

她一定要得到。

从来情绪淡漠的云女侠,心头竟有如此深的一重执念。这重执念在一刹那破土而出,茁壮发芽,让云虹无法忽视。

流动的水光半明半昏,在二人四周起伏。

云虹抱住张漠,闭上眼运功,渐渐的,一重冰顺着二人的肌肤冻结。四方游动的小鱼,翻动的水花,蜿蜒的水草,都被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