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损德招灾都不管6

姚宝樱觉得自己要气爆炸了。

她真是欠了张文澜,自和他相识,总因为他的时不时发疯被他牵制。

时至今日,她如何还不明白张文澜在大明山绑架赵舜那一出所为目的?

正如她容师兄所说,她江湖经验欠缺,但朝政经验,硬生生被张文澜拔苗助长,拔出了好些分悟性。

囚禁“十二夜”中三位长辈、大明山绑架赵舜、汴京文公谋反、天下兵马北上勤王却绕汴京而不入……如今南周混乱,北周朝局不稳,霍丘与北周的战场再生变数,云州炙手可热,这不全是她那个疯癫的情郎搞出来的吗?

哪怕姚宝樱现在还不知道长青身上发生的事、即将发生的事,云州若明日就沦陷,她也毫不意外这是张文澜的手笔。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子落而满盘活。

张文澜在谋计、定策这种事上,真的是玩出花,玩出新故事,玩得全天下人被他和他那个娘耍得团团转。然而除此之外呢?姚宝樱如何看待他呢?

她如何看他的大明山决裂、绑架她的朋友、她下水救他、他却依然走了……这种种事件呢?

她又如何看待“他走就走了,如今他回来救人,偏偏一副没打算与她相见的样子。他犹犹豫豫躲在一个破庙中、看上去随时打算离开”的行为呢?

她就不应该管长松借马,跑十里地来找人。

眼下,姚宝樱认清这个披着狐裘的赶路客人是张文澜后,她勒着马缰,真的掉头就打算回去战场了。

人家不想和她重逢,她上赶着追了一次又一次做什么?她心性虽好,却也不做掉价的事。

但是比较倒霉,姚宝樱勒着马缰让马掉头时,马蹄陷入地上一个小土坑,半天没拔出来。她气得一掌拍下马屁,身下马受惊,扬蹄要奔,站在下面的郎君眼疾手快,竟然用手拽住她的裙角。

张文澜:“我错了。”

姚宝樱:“……”

他不要命地拦在她的马前,姚女侠最近杀的人够多了,她暂时还不想自己的马发狂之下,一脚踹死他。

狂躁的马匹被姚宝樱精湛的马术控住,身下马安静下来,姚宝樱后脊也出了一层细汗。

但她不表露出来,低头震怒看这个拦马的人。

张文澜正掀眸看她。

或者说,他已经看了很久。

荒山野岭里,青年郎君瘦如劲竹,修如玉树。他白衫黑革,裘衣委地,看人时,露出山魈野狐一样湿润纯净的眼波,不远处的火光划过他眼。

除了脸色过白、颜色憔悴,他的眼睛真的很动人,再加上长睫朱唇,面容隽秀……姚宝樱失神一瞬,那下方的郎君已经牵过她的马缰,打断了她转身走的动作。

张文澜轻声:“我起初没有认出你,并非故意。”

姚宝樱对这种睁眼说瞎话行为的反应,是板着脸、朝天甩了个白眼。

张二郎无视她的白眼,从容淡泊:“你想去哪里?天下雪了,夜路不好走,我建议你跟着我回山神庙躲躲雪。我分了将近两万兵马去救鸣呶,这只军队也打算送给她,护她平安回汴京……你不用回去,我可以保证鸣呶的平安。”

姚宝樱放下了一半心。

是呀,她想回去,本也是担心那边局势仍没有改变。但阿澜公子实在蕙质兰心,一眼看出她的心思。

姚宝樱冷冷垂眸,看着他。

树梢飘雪簌簌,纷扬间,他的睫毛上沾着些雪粒,面孔被雪光照得半明半暗。在昏夜光下,有一种惊魂摄魄的

艳色。

张文澜又喃喃自语:“长松那些侍卫,跟着军官们,会一直和鸣呶在一起。我暂时将这些手下全部派给鸣呶,我身边便没有任何一个人手了。荒山野岭,只有我一人在这里。若是有野兽或者恶徒鬼迷心窍,我命丧于此,也无人知晓。”

姚宝樱:“……”

张文澜给她加了最后一重码:“方才,我骑马迎向你的方向,本就是担心战局,想去看一看。我没打算彻底放弃,也没打算与你死生不复相见。我没有狠到那个地步,也不想错过你。”

他说了这么多,姚宝樱理应给些反应。

她坐在马上,冷冷问:“你现在还在发疯吗?”

这个问题……问得真妙。

张文澜不确定,她对发疯的定义是什么。毕竟在他看来,他一直很冷静。他只是为了对付他娘,必须变得像他娘一样。也许他人觉得极端,但张文澜权衡的所有事,都在通向最适合的轨迹。

张文澜斟酌回答:“也许……已经清醒了些?”

姚宝樱蹙眉,对他的这个回答不算满意。

他仰头看她间,却偏头,轻轻咳嗽了一声。

姚宝樱的心脏立刻揪了起来。

她不知他是真咳还是假咳,但他这一脸病鬼痨鬼的模样,总是做不得假。二人就站在风雪中这么一坐一站地对话,这里实在不是算账的好地方。

哼。她也没什么账要和他算。

姚宝樱继续冷脸:“我确实要找山神庙躲雪,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援兵千里来救我们,是你好心。我承你的情,但这本就是你为人臣子该做的事,我不打算感谢你。而既然鸣呶那边安全了,我只需确认消息,却没必要返回。”

她强调:“我很忙。我现在是江湖上的大领袖,有很多事要忙。些许儿女情长的私事,如今不在我心上。”

张文澜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他缓缓颔首:“我明白了,我不会打扰你。我也正好有许多要做的事,无心纠缠于儿女情长。但我唯恐你要做的事,会与我要做的事产生冲突。如今看来,文公既已谋反,你既然帮鸣呶,便与我是盟友了。你我可以合计一下彼此要做的事,莫做了无用功,为彼此添乱。”

姚宝樱半晌,默默点了下头。

张文澜松口气后,又侧过脸咳嗽一声。他余光看到马背上的少女俯身。

他目光回转,她重新坐直腰背,收了眼中任何一个可诠释为“担忧”的神色,做足了“冷酷女侠对旧情郎不屑一顾”的架势。

张文澜顿了一顿,默默走向自己的马匹,在前带路。

--

这个夜晚,追杀鸣呶一行人的官兵们,在鸣呶这一方的救援到来后,渐渐撑不住,开始撤退。

长松等人拥住公主,想先护送公主下山。

而这里,不只长松,鸣呶还见了一位来自凤翔的大将军,常冠。常冠说,二郎另有安排,自己这一行带了两万人马,全听召。

鸣呶微茫然:这么多兵马跟着她,要做什么?

她此刻站在飘雪的山间,回头看身后几位受伤的江湖人,再看向抱着米奴的容暮。

雪水淋湿少年公主的眼睛,鸣呶第一次看到容暮这般狼狈、半身血污,也第一次见到容暮摘下蒙眼白布后,眼睛是如何的黯然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