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哀思(第2/3页)

宋为知感觉到他的语气微微发冷。

平日里不怎么管事的少年郎,此刻垂眸间眼白被阴影覆盖,深不见底。

“右相居然敢这么算计你。”

无意间流露出的关心,让谢晏昼面上都挂了几分罕见的明朗,甚至都想夸一句右相算计的好。

尚未张口,雪地里的脚印从双排突然又增加了。

顾问直接略去敲门,步履匆匆,声音先人一步到:“大人。”

容倦抬起头,似笑非笑:“不会又有坏消息听了?”

顾问看了看宋明知,又看了下谢晏昼,顿时明白自己来之前,这里正在谈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即将说出口的话,也停在了嘴边。

恰逢管家送来柿饼,容倦小口吞咽着,一些残渣落在锦帽貂裘上。

今日他浑身色彩艳丽,像是乌鸦堆里唯一的喜鹊。

他边吃边鼓励顾问:“没事,说吧,你的坏消息,不许比他们更好哦。”

“……”

顾问开始报丧:“大人家的亲戚来了。”

容倦第一反应是:“穷亲戚富亲戚?”

“一位族老。”

至于顾问为什么知道,那人来的路上,大肆宣扬丁忧一事,赞叹容倦德行兼备。

“赞美我?”

容倦挑了下眉,用帕子擦去掌中沾染的柿霜,口述真理:“强行被戴上的帽子总没好事,无论是绿帽,官帽,还是高帽。”

顾问无法反驳。

大家都清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来造访的族老肯定会带来麻烦。

右相这一环接着一环,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容倦摇头:“怎么没给他炸个脑残?”

残的不是地方。

顾问佯装没有听到父慈子孝的话,几次三番看向‘宋明知’,总觉得今日师兄给他的观感有些奇怪。

“这位族老恐怕要以孝大做文章。”

以宗族文化为枢纽的体系下,当今百姓骨子里还是尊崇着天下无不是父母的理念。

继室下毒一事官府并未真正盖章定论,高门大户的腌臜事就多了,疏于管教的也不止是容承林一个。

如果眼下容承林要出面和好,容倦不依,大部分人可以理解。

但族老都出面了,他不见或是继续同容承林作对,便会引人诟病,特别是皇帝以孝道为由给他升官的情况下。

右相一派的官员,恐怕已经有写好参他折子的。

稍微了解容倦的,都知道他不会妥协。

容倦想了想,看向谢晏昼:“借我个人用,身手要好,不经常抛头露面,最好京都内没人能认出来的。”

谢晏昼轻易点头:“好。”

宋为知默了默,顾问稍显直接,对容倦说:“我可以将蛇借于大人。”

杀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掩人耳目些好。

容倦反应了下,才明白他在指代什么,再看其他人的表情,皆是如此。

容倦立刻要拍桌而起。

谢晏昼轻按住他的手腕,“会手疼。”

臀部才挪开半寸,容倦又坐了回去:“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像是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暴徒吗?

一片沉默中,容倦扯了扯没有温度的嘴角,主动开口:“这次我会很礼貌的。”

他发誓。

·

皇城脚下没有真正的秘密。

容氏族老亲自入京的消息,很快便传开。旁人不用想都能猜到他入京的原因,如今容恒崧仕途顺畅,一门双杰本是好事,奈何父子不睦。

族中迟早出面调解纷争。

从皇子之死到神谕,再到族老入京,近来百姓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都没有重样的。

“听说这次来的还是容氏辈分最高的一位族老,年过七十,冒着严寒赶往京都,着实令人钦佩。”

“想来容大人也会深受感动。”

不知是谁在那里唱反调:“那可未必,说不定有人睚眦必报,仗着生病躲避不见呢。”

“人家容大人明明是神仙托梦,为国为民泄露天机遭到反噬。”

各种议论声中,容倦用行动作出了回应。

他不但没有继续称病,还进行了最高规格的招待。

当日天还没亮,敞开的两扇大门外,一位穿厚重暗色花纹调的老者负手而立。

在他身边,跟着两位伺候的小辈。

老者身子微有些佝偻,下巴却常年抬得很高,花白的胡子都比常人翘了三分。

作为容家当代辈分最高的长者,老者常年主持宗族事务,生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尊荣。

但此刻,这副面孔改了颜色,两位小辈也是脸色铁青。

“胡闹。”

“简直胡闹。”

老者总算憋出了一句话。

城门口早早有人候着,一路领他们过来,在老家他们享受着尊崇待遇,在这也当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一路端着高傲的姿态,谁知就被带来了这里。

门内,檀木长桌的后方,尽是排列整齐的牌位,供桌上摆放的不是酒水果盘,而是一柄断剑。

此处压根不是什么正厅,而是将军府的祠堂!

容倦发丝束的一丝不苟,面容光洁。

“正是因为您是族亲,也是贵客,才选在这里。”

理论上无错,将人引入祠堂祭拜后再行接待,是顶配礼遇。

族老:“但这是谢氏的祠堂!”

容倦温和解释:“谁的祠堂不是祠堂?小子住在这里,特意给您借了个。”

有就行了,老登要求还挺高。

说罢,他悠悠点燃三炷香,动作标准,香高过眉。

“谢氏列祖列宗在上,保佑那些尚有血性的子民。”

容倦躬身将香插入炉中,袅袅烟柱盘旋而上,他斜眼朝族老看去:“来都来了,您不上柱香吗?”

那只眼睛在烟雾中有一种飘忽的诡谲,族老莫名有些心虚。

当年容承林没少在军饷上克扣妨碍大军,如今站在这里,总让他觉得阴森森的。

不过再一想,真有什么魂魄含怨,也该先找容承林的亲儿子才对。

族老的再三要求下,容倦总算暂时离开了祠堂。

进入偏厅后,终于看不见那些牌位,族老和跟着的小辈才舒服些。

族老重新以一种主事人的姿态坐着。

“天下无不是父母,你既尊崇孝道,就该早日与你父亲和好。”

“跑到别人府中暂住,有失礼节。”

族老接过身边一位小辈递来的茶,“父子同心,方能……”

“方能一起包饺子吗?”容倦看着释然文学受众问。

族老不知他所言何意,开口继续说着一些道理:“你还年轻,要学会宽宥。”

容倦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附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