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京圈茉莉花二五(第5/6页)

顾茉莉抬起头,他们处在人群包围中心,又背着光,她的神色有些瞧不清,唯有一双眼眸干净沉静,微微闪动着星芒。

争论的叶骁和郁栩文停了下来,窃窃私语的人群也收了声,嘈杂的泳池边一时只剩下袭袭的晚风,透t着微凉。

周亦航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冷的,还是其它。

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手,好像在给予他安慰。暖意从相握的地方传入四肢百骸,顺着血液流淌进沉寂的胸膛。

他手指动了动,几乎没有犹豫地,紧紧攥住了那只手。

顾茉莉望了他一眼,开口道:“先回屋吧,先把湿衣服换了。”

叶骁松了口气,郭琳喉咙滚了滚,肩膀终于没那么紧绷。郁栩文有些失望,但没反驳。

他不确定她是否察觉到异样,可既然是她所想,那就这么做吧。

“哥,我扶你回去。”顾茉莉一手握着周亦航,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就要起身,谁知身边的人不动。

“……哥?”

周亦航攥着她的手,牢牢的、不余一丝空隙,却又控制着力道,不会弄疼她。

“让郁少瞧瞧吧。”他嗓音干涩,带着溺水后的沙哑,语气平稳、坚定,“不是大事,瞧不坏。”

“阿航?”郭琳慌了,新旧伤疤颜色可完全不同!

叶骁也掩饰不住的错愕,他这是什么意思,要自爆?

“哥……”顾茉莉清澈的目光落向他,隐隐有一抹复杂。

周亦航涩然一笑,知道她起了怀疑。

是啊,她那么聪慧,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种种的异常?

不过是在意他这个“哥哥”,不愿意以恶意揣度他,才一直故意对那些视而不见。

他清楚她的善良,利用她的善良,连演戏都演的不认真,甚至偶尔和她单独相处时,还会有意无意的凸显他的“不同”。

那时他总会紧张又矛盾,内心有种隐秘的希望,期盼她能发现,期望有一天她能把他当成他,而不仅仅是哥哥的替代品。

可每当她出现愣神、疑惑的表情,他又会马上退缩,永远卡在试探的边缘,不敢真的迈出去。

因为他害怕承担不起被发现的后果。

他说严恒是阴沟里的老鼠,偷偷觊觎着主人家的宝物,其实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严恒好歹还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后,他却只能借助别人的身份。

谁更可恶?

谁又更可怜。

周亦航垂眸,发丝上的水滴也跟着落了下来,砸在地上。

从他同意叶骁的合作开始,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麻烦郁少了。”

郁栩文挑眉,先看了看顾茉莉,见她没制止,这才回应道:“您客气。”

他蹲下身,刚撸起袖子,眼前就出现了一方托盘,上面毛巾、纱布、酒精等器物一应俱全。

顺着望过去,是严恒文质彬彬的脸。

“还有需要的吗?”

他默默站着,似乎存在感很低,却总会在需要时说合适的话、给合适的东西,会看眼色,更重要的是,永远领先别人一步,就像是如今的场景他早已预料。

确实是个好用的——

工具。

郁栩文笑了笑,取了消毒水洗手,并未接托盘。严恒不动声色,就那么半弯着腰托着。

尽管顾茉莉此刻心神被周亦航牵引了大半,也不免担忧地望向他。

他轻轻摇头,示意无碍,冷静但漠然的眼里终于浮上几缕暖意。

他是秘书,在其他人眼里的下属,而不是同伴,所以他们对此视若无睹、不以为意。只有她,不仅注意到了,而且在担心他。

他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与他经历过的更刁钻的为难相比,被当成“服务员”刻意忽视,简直算是小儿科。可在她的在意下,他仿佛也变得娇气了。

好像胳膊真的很酸,好像腰真的很疼,让他想撒娇,想抱怨,还有种酸酸涨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他也有人心疼了。

镜片起了雾,严恒撇过头,盯着黑影里的花树出神。

翟庭琛曾约她一起赏花,整修顾宅时,他也曾让工匠们重新换上一批新的花木,不知谁的会先开?

“嘶。”

周亦航突然轻嘶了声,将顾茉莉的注意又拉了回来。

“怎么了,弄疼了吗?”

郁栩文正揭纱布的手一顿,似笑非笑,后悔了?

“不是。”周亦航没看他,握着顾茉莉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贴的时间长,又沾了水,和皮肤粘得有点紧。”

那还是撕疼了。

顾茉莉面露迟疑,“要不……”算了吧?

“不用磨叽,直接撕。”

周亦航不等人反应,一把揭掉了纱布。刺啦一声,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龇了龇牙,这样更疼吧?

果然,周亦航的额角立马红了一块,可能是撕开的力道太大,原本还有点粉的伤疤又开始冒血珠。

“哥!”顾茉莉紧张地抓住他,“你别动了!”

郁栩文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伤口,确实是新伤疤,才愈合不久。

他有些意外,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叶骁更惊诧,周亦航到底是不是顾枫航,在场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

当初机缘巧合下,他见到了和顾枫航长相一模一样的他,出于好奇,他详细调查过他的履历,包括他长期居住的地方、上过的学校以及同学邻居,所有迹象都表明他不是顾枫航,不过是巧之又巧的和京城顾少长了张相同的脸。

但是一南一北,生活条件、人生际遇天差地别。

所以当他察觉周围群狼环伺时,果断找了他来,就为了能从内部逐一攻破。

借刀杀人,这还是从郁栩文身上学到的。

可如果这把刀不听话呢……

叶骁审视地看向周亦航,为了做实身份,给自己再划道口子,这种决心和毅力,还有提前预判的聪明劲,绝不是颗合格的棋子该有的。

他似乎又引了条狼来。

严恒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显然这一出也不在他的预料中。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没想到他倒是小瞧了他。

他的视线在周亦航流血的伤口上转了转,无声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之前以为是场揭露的大戏,不料主角临时改词,成了苦肉戏,那他这个万能的秘书就得给兜住了。

比如“迟迟没到”的医生。

周亦航能感觉到身边纷杂的注视,他伸出空着的手,抚了抚额角,望着指尖的鲜红,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这场戏,他越唱越沉迷,然而再长的戏曲也有散场的时候。到那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

曲终人散,繁华褪去,空余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