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大院茉莉花四八

蔚长恒睁开眼,头顶白炽灯有些亮,他本能的闭了闭眼,手指微动。

手下却不是他以为的被褥,而是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温润如宝玉。

他微怔,转过头。

美丽的女孩静静侧卧在床边,精致秀伦的脸上恬然安宁,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乖巧得宛若天使。

不,或许更像花仙子。

蔚长恒闻着那股熟悉到入骨的花香,眼神无比柔和。

能再醒来见到她,真好。

他就那么默默看着她,看了许久,直到有风从未关严实的窗户缝吹进来,吹动着女孩垂落额前的碎发微微拂动,似是觉得痒,她眉心蹙了蹙。

蔚长恒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将那缕碎发拨开。

动作间,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女孩的睫毛,如蝴蝶般的羽翼煽动了两下,而后缓缓张开。

酣梦乍醒,女孩眼里全是迷茫,雾蒙蒙的,仿若江南三月的雨后,氤氲的水汽直钻人心肺。

蔚长恒心弦一颤,仿佛真的被水汽侵染,整颗心潮湿得不像话。

“你醒啦?”

“吵醒你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惊喜,一个沙哑透着愧疚。顾茉莉看他,忍不住扑哧笑了,蔚长恒也不由勾起唇角。

男人躺着,俊逸的面容上苍白无血色,神情却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温柔。

“我睡了多久?”

“快一天一夜了。”

回答他的却不是女声,而是从门外走进来的贺权东。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两人仍交握在一起的手,“还不放开吗?”

“你从到了医院就抓着茉莉不放,连进手术室都要她陪着,我从不知道你这么‘黏人’?”

“……抱歉。”

蔚长恒这才惊觉原以为被压着的手却是他抓着她,他忙不迭放开,又去看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被握的时候太长,白嫩的手背泛着红,似是有些充血。

他急切的要起来,被贺权东不客气摁了回去,“别乱动,扯到伤口,还要麻烦医生再抢救一次。”

话里的怨怼有些大。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对他救了茉莉的感激和庆幸,那么现在只剩下了不满。再大的救命之恩,也不值当让她这么陪着。

他捧起顾茉莉的手,小心翼翼的揉捏按摩,活络着其下的血液。

也是怪了,明明是受重伤昏迷的人,却有力气死死拽着别人不放,任谁都扯不开,那劲头……

仿佛只要一松手,人就会消失不见,所以决绝的用尽所有也要抓住。

别说贺权东,便是后面赶来的蔚建国、顾玉绪等人都吓了一跳。

原本对儿子喜欢妻子闺女的事有些接受不能的蔚建国经此一事,也像是彻底看开了。没办法,儿子都能为人家去死了,又岂是他们不同意就能改变的。

蔚长恒对这些却是一无所知,关于昏迷时的情形,任他如何回想,竟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会抓着她,当时在想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没事了。”顾茉莉朝贺权东摇摇头,表示手已经好了,为了取信,她还活动着五指给他看。

手指灵活,确实不见滞涩。

贺权东这才放开她,“我送你回去休息?”

“嗯……”顾茉莉回头看看蔚长恒,有些犹豫。

“枪击事件闹得有点大,周围目击者不少,一传十十传百,消息想压下来也不容易,如今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都知道京大进了恶徒,开枪伤了里面的学生,纺织厂那边也听到了消息。”

贺璋进来,没看蔚长恒,也没看侄子,只注视着顾茉莉,“他们电话打到学校却找不到你,又给你妈打,你妈暂时搪塞过去了,但是再耽搁,估计就瞒不下去了。”

“回去吧。”蔚长恒也道:“爷奶年纪大了,只怕不知道怎么在家着急呢。”

“好。”

顾茉莉没再坚持,随着贺权东出了病房,贺璋一时却没走。

他坐到床边,刚才顾茉莉所坐的地方,望着病床上的男人半晌没有开口。

他对茉莉的心思毋庸置疑,贺璋甚至觉得用“喜欢”两个字都不足以概括。那是一种超越爱、连生命都可以置之度外的深刻情感。

他有时候忍不住想,换了他当年,能不能做到像他这样?

好像不能,因为感情没有浓烈到那个份上,所以他能说分手。

这一点上,他比他强。

不需要问他对茉莉有多喜欢,以后又会不会变心喜欢别人,蔚长恒已经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的爱,再问不过多此一举。

但是——

“她不喜欢你,或者说,她还没有很喜欢你。”贺璋直言不讳,盯着蔚长恒的眼,不放过他的任何变化。

“这样你要怎么办?”

感情里也是需要公平、需要对等的,只有一方的努力和付出,迟早会生出疲惫。累了t就会想歇歇,想退缩,乃至放弃。

人不可能一直行走在没有希望的黑暗里,当情感的天平永远只朝一方倾斜,另一方始终懵懵懂懂,即使再深沉的爱恋也都有被消磨掉的一天吧?

贺璋不否认蔚长恒此时此刻对顾茉莉的感情,他只担心这份感情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能坚持多久。

他不希望当茉莉习惯了他的陪伴后,他却突然消失。

“你知道的,她缺乏安全感。”贺璋垂下眼,沉沉吐出口气。

虽然顾茉莉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他能感受到她对于他的靠近看似接纳,实则仍抱有怀疑和警惕。

不止对他,对贺镇霆、对赵凤兰和顾大壮,她都有。似乎总担心他们有一天会突然不爱她,所以小心翼翼的保留着理智,不敢太过深入。

这是她对自己的保护,可另一方面她又努力回馈着他们的好。

她不吝啬,她只是不敢,或者说不相信他们会永远爱她。

贺璋每每想起她瞧他的眼神,就止不住心口抽痛。他觉得她会这样,追根究底还是由于身世的原因——

在顾家,她不是亲生,在贺家,她没有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无论哪一边,似乎都不能给予她完整的归属感。

如果她笨点,或者迟钝点,或许还不会这样,可她是个非常聪慧、心思非常细腻的孩子,越聪慧,往往意味着越敏感。

别人能想到的,她会提前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她也能想到,甚至想得更深更远。

如果可以,贺璋真的宁愿她别那么聪明,因为慧极必伤。

同样的,情深也不寿,太过投入、过于执着的感情通常难以长久,因为这样的感情更容不得一丝杂质。

“她没有安全感,想得到她完全的喜欢是件很难的事情,也许需要一辈子的时间,要保证永远像此时一样去爱她、呵护她,她才可能对你敞开心扉。而这个过程中,可能不止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