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4页)

山间有青石,常被剑修子弟用来试剑,师姐和师弟排排坐在上面,吃果子。

青石高大,师姐的腿摇呀摇,一边喋喋不休地问:“最近修炼上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吗?……生活上呢?噢,对了,你还没有剑穗吧,这个给你。”

他收到了来自师姐的问询,还有来自师姐的第一只剑穗,于是师弟的脚尖也跟着动,摇了摇。

在师姐的关照下,小师弟渐渐开朗,不但剑术进步,一并找到了炼器的兴趣。

但无论练剑还是炼器,甚至背剑谱那般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要巴巴地捧到师姐面前去,换来师姐的几句夸奖。

“小师弟,真厉害。”

渐渐的,他又意识到自己天赋斐然,不同于常人,那些少时的拘谨内敛随着剑道砥砺,逐日消弭。

不及十五岁,他就养出了身张扬的少年意气,甚至主动向师姐讨要夸奖。

少年不知道什么叫缠人,他只是觉得,师姐的夸奖都该是他的。

自小如此,往后也该如此。

可是,师姐好像不这么想。

她似乎有些烦了他,总是挥挥手,赶他去修炼,无意多说。

小师弟不明白。

十五岁,又是一日,他嗅见师姐身上似有花香。

不仅于此,师姐竟然兴致盎然,往演武场的方向去。

兴许是那香气扰了他的心神,那天,他没有乖乖去修炼。

他悄悄跟上了师姐,本事见长,无人发觉。

师姐当年送他的那只剑穗,他一直好好保管,缀在剑柄上。

一路上,剑穗左右摇得像小狗的尾巴,直到骤然停歇,一动不动地躲在暗处。

原来,师姐约见了同门师兄讨教剑术。

师姐冲那人说了很多话——

“原来如此,多亏了你,我可算是懂了……”

“真厉害,没想到师兄不但剑术有成,性子也谦虚有度……”

“今天辛苦师兄了,明天也要麻烦师兄陪我练剑了……”

他的视线掠过不认识的同门师兄,最后看向师姐,听见她口中的称赞和夸奖。

他凝着师姐翕动的嘴唇、含笑的嘴角。

师姐。

给我的夸奖,你怎么给他了。

心里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滋生出了莫名的怨怼和不忿。

他找上了那个师兄,以切磋讨教的名义,狠命赢了他,让他明天再无心打扰师姐。

可心里的怨怼和不忿并没有消失。

师姐,你看,明明是我更厉害。

怎么能,把给我的夸奖给别人。

次日,师姐果然没等到人。

她一连抱怨了几声,他躲在暗处听着,只觉得心里的怨怼稍微散去了些。

这样,师姐的夸奖又该是他一个人的了。

可是,他没成想,师姐没放在心上,过段日子,她又去演武场,又约见了其他同门师兄。

他生了怨,也生了气。

他渐渐改了脾性,说话不甚客气,尤其是在师姐面前。

带着刺的话语,全是他的私心,既是少年小小的报复,也是有意吸引师姐的注意。

得师父安排,师姐弟难免有对练的时候。

他没收住手,出剑凌厉,欺身压到师姐身前,逼得师姐后退一步。

“师姐,这招根本不是你这么使的。”

“不是吧,师姐,这么简单的招式都不会。”

他对师姐“出言不逊”,师姐的视线果然停在他身上。

他又道:“你、你若来虚心请教我,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指点指点你。”

师姐却捏了捏他的脸,说他想得美。

他有些生气:“菜就多练,本来就是事实,你要是缺人对练的话,我就牺牲一下自己练剑的时间……”

他说着,忽地发现,他的个子不知不觉,比师姐高了。

垂眸看去,能细数师姐的眼睫。

他有些恍惚,师姐却根本不在意他的心思。

师姐转身走了,他才忍不住喊了一声。

师姐没理他。

师姐又去找其他人了。

他又偷偷跟着师姐,听师姐同那人说话——

“师兄怎么次次都收手,是有意让着我……”

“师兄,你和我见过的同门都不一样,他们没有你细心……”

“师兄,你这性子才不是优柔寡断,明明是温柔似水……”

他看向不认识的同门师兄,等师姐离开后,照例去找他切磋。

他不是第一回 干这种事了,轻松赢下,又冷冷扫视陌生师兄的剑意,回想师姐的话。

细心、温柔似水?

他垂眸,冷声道:“软弱无力。”

但又一想师姐称赞时的语气态度。

他虽不忿,却偷偷地,兀自学起那陌生师兄的作态。

谁知道,师姐竟然怀疑,他是被人夺舍了,还拿剑鞘敲他的脑袋。

他终于明白了,除了怨和气,他还委屈。

他摸着额头,其实不疼,但架不住委屈。

“师姐是笨蛋。”他道。

小师弟不明白。

他心里的怨怼、不忿、委屈……到底是为什么。

反正师姐是笨蛋。

她连那么简单的剑术都不会,还要去请教别人,不是笨蛋是什么。

他的个子比师姐高,修为也比师姐高了,他才不想再喊笨蛋师姐。

可师姐总是找其他人请教问题,探讨剑术。

他也不能算切磋了,而是约架。

仗着年纪小、天赋奇高,他打得别人道心破碎,又启唇轻嘲:“就这种水平,还敢出来妄为人师。”

他的气焰逐日嚣张,师姐则又被人爽约。

他抱剑靠在树上,暗中看着远处的师姐。

师姐久等不见人,有些累了似的,索性直接在试剑石上躺下休息。

她暂时消沉了,但估计过不了几天,又要跑出去“请教别人”。

云谏没忍住,从林间现身。

“师姐,在这儿躺着做什么?”他故意喊起师姐。

师姐没怀疑他,只是郁闷。

他却忍不住,一再抖落了心思。

“……与其去请教那些没用的家伙,不如来请教我。”

师姐不肯。

师姐不理他。

他坐到了师姐身后。

他扯了扯师姐的衣角。

“师姐……”

还是喊了。

他又凑到师姐眼前,忍不住用小时候的眼神,祈求地看着他。

师姐,不要去请教别人了,好不好?

别去找其他人了,好不好?

师姐,看看我吧……

来请教我。

来找我。

师姐不知道他的心思。

他又没能说出口。

小师弟不明白。

话为什么可以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直到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