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9章 (正文完)(第4/5页)

宋魁眉间一凝,“什么结果?”

“据赵元山一个小弟交代,他有次喝多了给下面人立威,提到他弄死过一个手下,把这个手下叫什么、长什么样,怎么弄死的、埋在哪儿都讲得一清二楚。因为你不在,我们把这个情况向上级汇报以后,支队指示由我们队牵头开展联合侦查,最后在通安镇一个废弃的化工厂后边挖出来一具骸骨,DNA检测结果和王虎的高度重合。”

宋魁内心一凛,“那赵元山交代了吗?”

臧大伟摇头,“没有,咬死跟他没关系。”

他才提起的心便又沉下去,没再说别的,只回他句:“感谢,兄弟。你费心了。”

到办公室见到魏青,一个月前他的怒目愁容已经一扫而空了,兴致勃勃,很是替他开心地喊他坐:“回来了就好,不容易啊,算是提前复职了。省厅那面我估计是宋厅给你想了想办法,打了招呼,是吧?”

宋魁应是。

“我跟周局也没闲着,替你磨了不少嘴皮子。包括姚局也是,他过阵子可能也会找你聊聊,说等你回来了,让我先安慰安慰你。”

他把倒上水的纸杯放他面前,“从这个事啊,就能看出你还是很幸福的,有很多关心你、爱护你的人。你父母和咱们局里的领导同事就不用说了,你这个未婚妻啊,江老师,真的是这个。”他赞许地比个大拇指,“这姑娘真不错,值得你为她付出,以后你更得好好付出,好好对待她。”

宋魁有些云里雾里,“她怎么了?”

“她来找我,你都不知道吧?”魏青道出实情,“写了那么厚一份材料,拿到我这儿,在我这儿说你的事情说到哽咽。她说她母亲的案子哪怕解决不了都没关系,她一定要维护你的名誉和事业。真要让你背处分,她就把材料递到市里省里去,死磕到底。真的,听到这样的话我都被感动了,遇上这么好个姑娘,你这小子有福啊!”

宋魁的眼圈有酸痛的热意,竭力忍着没露声色。

魏青看他腮帮子都绷紧了,笑他,“你小子别在我这儿哭啊,回家偷偷抹泪去。”

他才赶紧整顿表情,顺手抹掉眼角的一点湿润。

“对,还有个事,你可能听了会不情愿、有意见,但我觉得对你是个好事。”

“调岗?”他已经有所准备。

“对。但不能说是调岗,是轮岗、锻炼。是局里储备干部的需要。”魏青道,“周局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乐意,我说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这么好一个干部,我们支队的中流砥柱,说调就给我调走了,让我咋办?但是我静下来想,领导调整你或许是对你的保护,也有可能是种补偿。不论如何,对你都有好处,你要往好的方面看。想走得更高,必然要积累更多其他条线的经验,你不可能永远待在刑警这条线上,我也不可能把你按在这儿,那是限制你的发展。反正就这一两个月吧,随后具体情况,姚局会再找你聊的。”

宋魁虽然有预备,但是真听到这个结果,心情还是免不了怅然失落。

魏青的道理、领导的苦心他都理解,可是童年的刑警梦,他还没有做够,似乎就该醒来,面对现实了。

或许这就是到他这个年纪注定要直面的处境,他已经不是二十几岁一心追逐梦想的毛头小子了,而立之年的道路,往后的每一步都是不进则退,他不能停下来驻足,有时并非是他自己期望,而是被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推着只能向前。

谈完话,他给魏青申请:“魏支,我下午想出去一趟。”

魏青也没多问:“去吧,先忙你的。”

宋魁下楼换了常服,戴上帽子,订了一束菊花,开车去了南山脚下江鹭母亲的墓园。

这次是以警察的身份,为了给自己许下的诺言一个回答,也为了当初那些未尽的话。

上一次来还有冬日的萧瑟寒意,而今时隔七个月,已是金秋时节,墓园里的松柏依然苍绿,远方一片银杏与白桦已层林尽染。下午的秋阳温暖地斜照在眼前一排排墓碑上,他捧着花束,循着路走向百花园的十五排六列。

到了,他站定,望着墓碑上与江鹭相似的那张美丽容颜,将花放下。

“阿姨,上一次是陪鹭鹭来看您,您的事我就没有当着她的面提起。今天来,是因为过些天就是您的忌日了,不管是以您准女婿的身份,还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我想应该有始有终地对您有个交代。

“我从去年十二月知道您这个案子,决定接手这个案子,到现在也九个多月了。我不敢说我尽了所有的努力、做了一切我能做的,但我确实在能力范围内尽量争取了。哪怕结果并不尽人意吧。”

他苦笑了一下,“一开始我还踌躇满志,觉得不过就是案卷丢失、没有证据,只要下功夫肯深挖,总归还是能找到线索,重新拼凑证据链的。但查起来了才知道,这个案子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还要复杂。一个个线索中断,一个个证人讳莫如深,我一直在想,距您遇害已经十几年过去,是什么让他们依然担惊受怕?是什么让这片黑暗始终没有驱散?直到连我也被威胁、停职,我想,答案或许就在这片土壤里。

“这是我热爱的土壤,我与无数公安人为之奋斗、挥洒汗水与血水的土壤,可是它确实也充满了肮脏和污秽。十几年前您遭到这样的境遇时如此,现在或许依然如此。我敬佩您的勇气,所以拼着全力也想还您一个公道,让犯下罪行的人受到应有的制裁。但我或许还是太年轻、也太势单力薄了。

“这个系统的复杂和庞大,关系的错综交织,利益的相互勾结,都是现阶段的我根本无力改变、甚至难以触及的。我站在一座山峦的脚下,甚至连半山腰都还没有到达,但那些人已经在山顶俯视我们,轻易动动手指就将我们碾碎。现在受到要挟和报复的尚且是我,如果以后是鹭鹭呢?我想我没有这样的勇气让她面对危险,受到伤害,只有选择停下。换作是您,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过一阵子,我大概就要被调离刑警队伍了。但是这个案子不会就这么过去,鹭鹭和您的亲人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我的同事们、战友们都不会忘记……不论现在还是将来,总有人一定会铭记它。即使现在等不到一个正义的结局,但是我愿意相信,只要还有人在坚持着,正义一定会到来。等它到来的那天,我一定和鹭鹭一起来看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您。”

宋魁说完,立正,对着墓碑饱含深意地敬了一礼。

下午三点多,江鹭赶到墓园,远远地,就看到宋魁在母亲的墓碑前挺拔地站着。斜阳将他的影子向东拉长,他穿了整套常服,连帽子也戴了,显得尤其肃穆、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