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3页)

她只是想活着,所以她逃下了山。

可为何此时此刻,她举目四望,却发现自己仍旧被困在三清山中,仍旧被困在那片茂密的松林里,她抬眼看去,仍旧只见灰白的云,不见暖阳蓝天。

下山、下山,为何下山,从未下山!

“江尽,快跑,她入魇了!”穆千大喝一声。

江尽此时额角青筋暴起,呼吸断续,林斐然的手捏住他的脖颈,令他无法回答,他的视线终于清明,恍惚看去,她双目赤红,眼中早已没有他的存在。

“嗬嗬……”

空气越发稀薄,呼吸破响,江尽感到一阵恐慌和无力,偏偏在此刻,他忽然想,以前面对众人的指摘,林斐然是不是也是这般无力。

脖颈处传来一声脆响,江尽骤然瞳孔紧缩,他的喉骨似乎半裂,吞咽间竟能感受到些许细碎之物。

“林……”

破碎的声音没有传到林斐然的耳中。

入魇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极为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入魇之人或会堕入幻境中,渐失五感,再难醒来。

盘龙锁袭来,却被林斐然一把抓住,穆千立即顺势将她暂困住,从她手下救走了已然晕过去的江尽。

碧磬心头大跳,她毫不犹豫地摇起了腰间白玉铃,嘴里在祈祷:“尊主尊主,赶紧来吧,这么好的人族,可别魇傻了……”

铃铛被晃出残影,可见她有多急切。

林斐然原本就吃了一整瓶点春丹,灵力大盛,如今又有入魇加持,周身光华流转,灵力大涨,令人心骇。

她站起身,挣脱盘龙锁,手中气剑凝起,威势十足,直向江尽而去。

穆千捂着伤处倒吸口气:“她这涌动的灵力,可不像坐忘境的修士。”

在场几人,只他对入魇稍有了解,他屏退其他人,掏出一面铜镜,并指画诀,从肩头抹了些血滴入手中铜镜,镜面顿时波纹横生。

这是悯春尊者托人给他的,好在他说过,林斐然先前就有入魇迹象,若有异变,先将她困入这镜中,不可让她完全入魇。

此镜是用一百名稚童眼中那抹清光所炼制,曰,明镜高悬,压制入魇最为有效。

微光自镜中旋转而起,瞬间便将暴动之人笼罩其中,再一转眼,她已到镜中。

如今此处是不能再留了,穆千扛起江尽,趁碧磬等人去接那铜镜时,折身回跑,一边跑一边掐诀大喊:“谢前辈,赶紧开门!变故大生了!”

另一边,碧磬紧张接过铜镜,只能窥见镜中那抹身影,旋真径直起身:“直接回行止宫,去找尊主还有救!”

碧磬点头,正要随他一同前去时,一阵淡淡的冷梅香吹来,止住了两人的脚步。

“吵得本尊耳朵疼,下次再这么摇,你们就将这铃铛活吞下去。”

碧磬二人终于露出一抹喜色,转头看去,却发现来人不止如霰,还有荀飞飞以及不知何时归来的青竹。

不远处正在奔逃的穆千忽感心惊,下意识回望,只见屋顶之上正有三人望着自己,目光轻然,却极有威势。

尤其是中间那位,身量修长,一袭白金长袍,腕缚莲环,肘垂半尺宽袖,飘然如仙,加之一头似雪的长发,来人是谁,已呼之欲出,他心中立即划过一抹极寒的悚然。

那人抬起手,一支散落的寒箭骤然悬空,坠星般朝他们二人袭来,无处躲避,无法躲避,银箭直穿而过,将他与江尽串在一处。

就在他以为自己今日要交代在此时,一道镜门终于出现,他跌入门中,跌回人界。

如霰望着那处,略凉的视线转落到荀飞飞头上,荀飞飞立即拱手:“马上让人去修补界门,绝不会再有漏洞!”

“不必,界门广阔,本尊亲自去查补。”他转回头,看向碧磬手中的铜镜,颇有无奈,“真正棘手的在这里。”

啪嗒。

黑暗中,林斐然听到一点眨眼声,极轻极慢极细,好似眼睑一点点睁开时拉扯出的胶着之音。

随即频率渐渐加快,重合的声响如同老虫振翅,听得人脊背发麻。

一股凛然清气蹿至心间,心神终于寒凉半分,她扶额睁眼,那黏着之音骤然消失,咕噜的一声,某颗珠子落地,她凝神看去,正是那由逸散剑骨凝成的芳珠。

四下幽暗,唯有这颗珠子散着微光。

她俯身拾起,再抬头,倏而对上满室的眼,心下重重一跳。

原来此处并非幽室,四周双目遍布,宛如繁星,一只又一只,瞳仁大得诡异,又黑白分明,像极了稚童之眼,它们不停眨动,黏稠的眼皮开合间声响不断。

“林斐然,你可认错?”一声童音响起,天真无邪。

林斐然看着这些眼睛,只觉得目眩神迷,却仍在心神震荡之间反问道:“我何错之有!”

“眼睛”们哈哈大笑,如同幼童玩闹,一声接一声,嗡嗡作响,笑得人耳聋心鼓:“入此界者,均是入魇边缘的修士。修道却入魇,是有亏心,罚!”

一道金光雷霆从天而降,直朝林斐然劈下,将她劈得半跪在地,口中血沫横出。

心神震荡间,她眼前忽然闪过什么。

一道身影自暗色中走出,白发鹤袍,臂搭拂尘,目含清风,步履轻盈,如仙人降世一般,他一出现,那四周的眼竟都安静下来,只移着眼珠四处打量。

此人不是张春和又是谁。

他走到林斐然身前,盘腿坐下,声音温和:“抱歉,孩子,这明镜高悬内含有清正之气,虽可助入魇之人保持清醒,却还需要金雷震慑,本就不是对付你的,不必介怀。”

林斐然好似并未听到他的话,良久,她才从那道雷光中醒来,慢慢动了身子。

她并未看向张春和,只神情奇怪,喃喃道:“看来,我脑子里真的少了点东西,该找个人看看了。”

方才一道金雷劈下,震荡间,她竟又想起一点往事,一点从未记起的往事。

比如,她早在孩童时,便知晓自己穿书一事。

喉间发痒,林斐然咳嗽两声,又咳出些血沫,她收敛思绪,转看向张春和:“这道雷,是你放的?”

她突然想,若是能改良些许,再多劈一劈,会不会记起更多?

张春和并不介意她的无礼,只道:“这道雷光于你无害,之所以吐血 ,盖因为你入了魇。寻常人至少要历经十道方可清明,你甚至不需一道,这很好。”

林斐然看他:“你一直在镜中?方才镜外的一切你都看到了?”

“是。”他坦然认下,腕上菩提子莹润生光,“给出这面宝镜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谁知竟真的用上了。”

“你倒是很坦然。”林斐然并未坐下,而是站着身,垂眸看他,“不知污蔑我偷盗灵宝时,是否也是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