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蠢东西, 用此等阴邪之术的人是什么好的吗,张嘴就敢下口?”如霰侧目扫过,似笑非笑, 扔出一方锦帕,“自己擦了, 撒什么娇。”
碧眼狐狸呜咽两声,钻在那方锦帕上擦了擦嘴。
卫常在前移半步, 挡在林斐然身前, 手中潋滟出鞘:“阁下是?”
对方并未回答,只是越过那狐狸,不急不缓向此处走来。
“追魂之法, 加之双方心血, 以沉银雷水为渡,明镜为桥, 引人入阵。少年人,水是善物, 却被用在此等阴邪之法上, 小心反噬。”
当年卫常在种相思豆时各取了三滴心头血, 他抽出其中一滴做成这追魂阵,阵中融入了他与林斐然的血,便只看得见二人容貌,像如霰这样硬闯入的不速之客,只能见到一道模糊白影,连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罩子,不甚明晰,雌雄难辨。
至于那只狐狸,它无血无肉, 算不得生灵,形貌便十分清晰。
它擦完嘴后狗腿地贴在如霰脚边,无他,如霰身上饰物太多,香极了,它忍不住嗅嗅舔舔,直到被头顶眼风扫过才老实下来。
如霰停下,离了两人三尺远,他睨向林斐然,不由得感叹:“当真是神仙肉,迄今为止已经是第……四次了,四次有人要杀你。”
似是知道两人听不清他的话,他故意说得缓慢有力。
林斐然:“……”
她觉得这两人说话都不好听,各有各的噎法。
卫常在闻言却回头看她一眼,眉头微蹙,不知又在想什么,片刻后又对这白影道:“不论阁下为何而来,还请离开。”
他向来嘴上讲礼,但林斐然心中清楚,卫常在的礼节只是一个必要的前置,就像吃面之前象征性吹一口,吹过之后,不管冷热,照吃不误。
果不其然,见他下一刻便要拔剑而向,林斐然立即抬腿而出,将他的手压了下去,铮然一声,潋滟回鞘。
乌黑的眸子回望,他眼中除了疑惑外,还有些道不清的情绪。
林斐然直视而去:“卫常在,该离开的是你。”
卫常在看她,慢慢站直身子,水洗的黑眸一瞬不瞬,他道:“我们是同道……”
林斐然未开口,一旁却传来清晰的咋舌声。
“听够了。”
如霰十分不耐,此处无光无风,阴湿至极,本就令他不喜,且他向来对这些话没有半分兴趣,听着只觉得头疼。
不待二人反应,如霰抬起手,灵力汇聚,缚住林斐然的水绳瞬时凝冰而上,如碎玉般崩开。
几乎是顷刻间,卫常在收回的剑便再次出鞘,势如闪电。
某些时候,他和林斐然确实很像,不论对方什么境界,都敢去拼一拼。
长列的长明灯猛然烧灼而起,火光溅入雷水中,顷刻间流窜出一道符文,道道电光混着风雷涉入卫常在脚下,水箭乍起,追随在他身侧,同剑一同杀出。
风雷袭来,吹起如霰的衣袍与发尾,他却没有闪避,仍是抬起了手,不紧不慢地点评:“确实有狂傲鲁莽的资本,但比起你想要抓走的那位,天资还是差了些。”
雪发飘散而起,袍角翻飞,碧色眼眸点起浮光,在这暗色中耀目鲜活,翻手间,庞大的灵力如天河倒灌,倾轧而下。
霎时间,自他足下而起,那幽郁的沉银水便如风干般迅速退去,长明灯骤灭,只余一盏喘息,空中再无潮湿之意,只留几分隐秘的冷香。
这一击并未朝卫常在袭去,却因为抽干了他以心血作引的法阵,将他伤得不轻。
如霰扫他一眼,看向这临近崩溃的法阵:“既有天资,便不要浪费在此等邪术上,如此,方有大道。”
语罢,他再也不愿在此处多待一刻,立即转身离开,那碧眼狐狸转头朝林斐然嗷嗷两声,示意她跟上,随后屁颠跑到如霰身边,昂着头,神气离开。
卫常在趴伏在地,神情没太多波动,仿佛受伤吐血的不是他,只是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时,他下意识抬眼去看,恰巧撞进林斐然眼中。
她停了脚步,就这么在远处看着他,四周只剩一盏极暗的长明灯亮着,堪堪描出她的身形。
很奇怪,他现在想的不是这人的身份,也不是无法带她离开,而是在心下疑惑,她会放下重伤的他就此离开吗?
林斐然站在不远处,束腰窄袖,长发半挽,余下的灵风卷起她的袍角,那是与人界截然不同的样式,穿在她身上,衬得人十分挺拔。
比起在三清山,现在的她开阔许多。
他静静看着她,心里默默数着,十、二十……他眸光微动。
林斐然踏步而来,半蹲于他身前,却只是从芥子袋中拿出一串红绳,绳上串有一粒玉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之前去抓的蜉蝣蝶,我的已经被放飞了,一时忘了你的还在我这里。”
在卫常在静默凝视的眼中,玉珠破碎,一只剔透的蜉蝣蝶振翅而出,他指尖微动,却难以起身。
“卫常在,我已然下山,不再是道和宫弟子,更不会回去,我想寻到我的道,它肯定不在山上。”
她起身要走,却被拉住袍角,他嗓音滞涩,问道:“你的,是什么道?”
林斐然望着逐渐消散的法阵,阵外溶出两片颠倒的天色,那是灿烈的烧云暮色与茫茫的雪日晞光交织而成,感怀间,她转身向日暮走去。
“肯定是和你不一样的道。”
法阵消散,暗色褪去,她的身影终于消失,四周露出三清山无边风雪。
风雪自窗外灌入,门外之人终于得进,只是在见到他的伤势后一顿,随即大呼:“卫常在,你没事吧?!”
秋瞳向他奔去,仿佛又见到了上一世倒下的卫常在,眉眼间满是心疼:“怎么伤成这样……”
她半蹲下,正要伸手扶起他,却一下撞入那双眸中,如水洗的黑玉,寂而冷,那是她以前从未在卫常在眼中见过的目光。
绝非故意对她冷然,只是单纯的望之生寂,燃不起半点星火。
“阵法反噬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他如此解释,抬手擦去唇角血色。
秋瞳的手顿了一瞬,晃神间,卫常在已然起身,他身上的道袍泅湿大片,赤足上凝了些许寒霜,他却浑然不觉,只问:“何事?”
秋瞳视线飞速从那些吊诡的铜镜上掠过,暗自压下心惊,解释道:“我方才寻你,见你不在主屋,又听得偏房处有声响,这才过来。
我是想问,届时飞花会,能不能和你一起行动……”
“好。”他毫不犹疑回答,转身走至柜前,从中取出一套衣袍。
“不知此次飞花会如何举办,若是有困难之处,可否请师兄小施援手。”秋瞳神色有些为难和小心,她其实拿不准卫常在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