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3页)
先不说裴瑜那已故的师父是张春和的师姐,两人多少沾亲带故,就说裴瑜本身,灵脉灵骨俱佳,这份天资放到哪个宗门都是掌中之宝,对其有所庇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只能先祭出金门旗安抚众人,再将裴瑜硬生生从点金台上拽下,让其余人先行比试。
“诸位,开启剑境的金门旗在此,我道和宫承诺,只要决出前三人,我等立即动金旗,开剑门,绝不食言推诿,以此旗为证!”
经过昨日比试,连胜三场的不过十余人,今日被裴瑜打退三个,伤了一个,剩下的便只有六人,六中选三,只要两两相较便好。
裴瑜一脸沉郁地坐在原位,对太徽也是爱答不理,直到秋瞳走入点金台,她才忽然笑了一声。
“当真敢来。”
秋瞳却不理她这番神情,只是恹恹开口:“太徽教长,我与裴师姐还有第三场未战,可否让我二人继续?”
此话一出,登时引来诸多视线。
少女身形窈窕,姿容明媚,只是神情不大爽利,如同雪中一枝蔫了大半的迎春,无甚生机。
许多抽中裴瑜的弟子因无声放弃,比试不足三场,便都无缘此次剑境一行,但若有想不开的,准备今日来挑战裴瑜,凑满三场胜绩,也并不无可,仍在规则之内。
但没有人会这么傻,第一日不比,偏在裴瑜心情极差的第二日迎战。
太徽吸气,久久沉寂的良心忽然动了一瞬:“自是可以,但你才入门不久,不如再行磨炼,等下次……”
话未说完,裴瑜便呛声道:“师伯此话何意,秋瞳师妹天资亦是过人,否则如何能与卫师兄同进同出,下山伏妖?既然师妹有此想法,我这个做师姐的定当奉陪!”
两人若要上点金台,需得等其余几人比试结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台上两人比得极慢,似是要给秋瞳再次忖度的机会,但她始终只坐在原位,没有抬头。
几人无奈,知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勉强。
秋瞳怔然望着脚下的影子,它渐渐由左至右,突然间,她抬起眼,从芥子袋中拿出一张金纸,折作小鹤,顺势放出。
这不是给卫常在的,它只是一只漫无目的的纸鹤,里面装满了她此时掩下的无助与不安。
她不知道卫常在为何突然闭关,她不知道为何向来疼爱她的父母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她只知道,断骨真的很痛。
此时此刻,她突然想到前世的林斐然,那时她坐在轮椅上,身上扎满接续灵脉的银针,眼中除了麻木便是滔天的恨意。
她直直地盯着卫常在,厉声问他是不是用了她的灵骨,但在见到卫常在茫然的神色时,她更加惊怒。
那是卫常在第一次听闻剔除剑骨一事。
林斐然颤抖着将一切吐露,几近崩出的双目鼓胀而起,紧紧盯着他们,却只看到两张饱含同情、愧疚与怜悯的面容。
不知明白什么,她仰天大笑许久,声音却越发寂然,最后,她哑声大喊:“若有来世,若有来世,我宁愿做一棵无知觉的树,也不要再做林斐然!”
彼时彼刻,秋瞳第一次觉得不必恶有恶报,她想,她被裴瑜打断几根骨头都痛得不可忍受,林斐然却被挖了剑骨,那又是怎样的疼。
此时此刻,她又在想,原来无助是这般感觉。
“秋瞳师妹,请罢?”裴瑜毫不掩饰眼中锐光,说完这话后便立即纵步跃上点金台,悠悠回身看她。
夕阳西下,秋瞳深吸口气,缓步走上点金台,她抿唇提剑,睫羽轻颤,道:“师姐,请。”
裴瑜扬唇一笑,没给她半点反应的时间,提剑便劈将上来,秋瞳堪堪挡下。
两人对剑之时,裴瑜突然开口:“听闻,林斐然是你逼走的?”
秋瞳没有回答,裴瑜却兀自笑了一声:“怎么逼走的,教一教我,下次再见她,我必刺之!”
秋瞳依旧抿唇,反戈相击间,竟误打误撞破开裴瑜的剑势,将其逼退数步。
她吃的那粒丹药叫做雨竹,是一个十分富有诗意的名字,食之可短暂提升灵力,如雨中青竹一般,节节攀升,她的筋骨也会如铜皮铁骨般坚硬,轻易不会受伤,但药效过后的代价也极为惨烈。
看来父王是真的有心助她,这般宝贝都拿了出来,秋瞳心下苦笑。
剑光闪烁,兵戈之音听得人牙酸,在场之人均从开始的怜惜转到此时的惊讶,就连裴瑜也暗自心惊。
秋瞳短时间内灵力提高许多不说,她方才分明划到她臂间,却没有一丝伤痕,她眼色暗下来,几乎是立即断定秋瞳有鬼。
但那又如何,只要够强,再多的鬼也足以斩灭剑下!
她的剑越发迅猛,步法飘摇难寻,剑也一次比一次重,秋瞳尽管吃力,却也都咬牙扛了下来。
暮色渐沉,天际渐渐铺过一层烟紫,几点繁星依稀可见,一轮上弦月浅淡缀在暗淡的蓝天之上,日暮交替之时,日月混乱之际。
她们还在斗剑,秋瞳身上已出现数到伤痕,她已经有些晕眩,却依旧凭着一口气强撑。
那是一口憋闷许久的郁气。
卫常在曾与她相依在屋顶,他说,只要她开口,他就一定会到,可她前夜敲了一晚的门,没有半点回声。
父王曾告诉她,狐族已经十分安定,他并无其他志向,只愿儿女无忧,只愿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再无牵绊与约束。
昨夜,他让她一定要拿到经书,连一句温厚的叮嘱都无。
比试时间过久,裴瑜脸上笑容消失,渐渐没了耐心。
她阔步后退,长剑直插脚边,她双臂画圆行诀,大开大合之间,袍角无风自起,腕上几对紫金钏震响不停,下一瞬,它们便脱腕而出,暴涨数倍,凌厉环在裴瑜四周。
秋瞳有种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的心安之感,她的骨头,便是被这几对手钏击断的。
她此时看着这熟悉的紫金钏,忽然别眼看向点金台外,她在寻找卫常在的身影,她想,他还会像前世那样直冲上点金台,将她救下吗?
可惜四下并无那抹熟悉的身影,这一世,是她太过着急,所以他还没有喜欢上她吗?
她又想,如果父王在这里,知晓她所说的断骨一事是真,会不会后悔今她上点金台,如果他在这里,他会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吗?
有没有人帮帮她,断骨真的很痛。
紫金钏闪着暗光,骤然击出,裴瑜随之提剑上前,秋瞳仿佛已经预料到那样的结局,颓然放下了剑,等待命运降临。
突然间,轰然一声响震彻山野,在这紫色的暮夜下惊起一片飞鸟。
太徽猛然起身向后看去,恰见那高立山顶的流朱阁塌下一角,又有灿烈的白光绽开在每一处飞檐瓦甍,如同焰火般震碎雕梁,炸破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