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林斐然动作实在太快, 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人已被她压到手下。

她并不狂喜,也不得意,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只是这么想, 所以这么做,并无故意欺辱、肆意打压之意。

但偏偏是这样的平和与无意最为激人, 那是一种无端被人俯视的怒意, 好似在她眼中,自己微比草芥。

不少人目露异色,全然忘了自己看向花农时也是这般神情。

有人愤起:“文然, 你实在是目中无人, 将花农都掳走不说,竟还想当场羞辱同道之人, 是何居心!”

“就是,将花农尽数归还, 我们权当你一时顽劣, 若不然, 纵然你剑法独绝,却也难以敌众!”

“你手中的梅花令到底从何处所得!”

说到最后,甚至于图穷匕见时,也无人在意她掌下之人的死活。

林斐然此举纵然叫人不快,但被虏之人到底不是自己,他们是为梅花令而来,又不是要为谁撑腰,何必多事。

林斐然见他神色不忿,开口道:“你这样的人越多, 就越不会有人助你。”

仍有人在叫阵,她却充耳不闻,手下微微绷紧,被擒那人便立即感到一种迫然的惧意:“我叫、我叫!”

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却频频看向四周,不论是同门、还是所谓的友人,此时竟全都默然不语,他心下暗啐,骂了几句,这才屈辱开口:“主、人……”

林斐然右手微收:“叫得好。”

那人面上再不情愿,也免不了对侧传来的哄声,甚至有人扬声大骂:“软骨头,竟屈于淫威之下!”

此时此刻,人群已然有了隐隐的骚动,一个寸眉细目的修士从屋脊之上跃下,语气不善。

“文然,你掳走花农,私藏梅枝,我等此时愿意压下怒意同你商谈,全是念及你尚且年少,一时顽劣,你不要得寸进尺!”

“未得半寸,何进一尺!”

林斐然将手下那人扔出,回身跃至屋门前,一副誓守之态,朗声道:“既然早就不忿,此时不动手,诸位又在等些什么?”

有人并指而出,怒目而视:“你以为我们在等?这是给你机会,莫不是还真以为一群人怕了你个黄毛丫头!速速说出梅令来处,先前胡闹之事,我们可以不作追究,若不然,休怪我等无情!”

“不做追究?你说话算么?都各自为营,又有谁听你的?”

林斐然右手微动,腰间兰剑便被抽出半寸,一道寒光便映着月色亮在所有人眸底,她看过所有人,视线最终落到裴瑜身上,眸光渐深。

“你能寻到这个地方,我其实并不惊讶,但我还是想说,为了几枝根本不存在的梅令,同我斡旋至此,实在太过可惜——若是诸位先前便一拥而上,说不定此刻已经将我擒拿在手。”

骚动忽而一顿,随即是更大的哗然:“什么叫不存在的梅令!”

“难道是假的,谁有梅令!”

众人立即四下搜寻,却不见持梅令者出现。

林斐然望向众人:“不必找了,得此大宝,此刻定是藏在某处,难道还会像我先前一般招摇过市吗?不过他们大抵已然发现,假花枝根本进不了谱图,说不准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她从袖中取出一枝红梅,扔入院角的水缸,溅出几滴水花。

不过片刻,便见丝丝乌色从枝干散出,原本艳红的花瓣也尽数褪色,泅出一缕细细的墨迹,随后又如渺然云雾一般消弥。

见此情形,众人心中哪还有疑虑,面色霎时青黑,额角青筋爆出,被愚弄过的愤怒,希冀后的失望,种种交织,登时有人暴跳如雷。

“竖子小儿!竟敢将爷爷当猴耍,老子随你的假分|身跑遍春城就算了,这梅枝竟也敢拿来唬人!”

“她想独占花农,独吞花令,将她拿下!”

“说不准方才所见才是障眼法,她身上定有梅令!”

几句之下,便听得瓦甍哗啦作响,风声赫赫,一群人骤然跃入院中。

“时辰已到,斩花农,取花令!必不能再听她胡言乱语,叫她玩弄股掌之间!时不我待!”

“杀花农,取花令!”

“纵然你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敌过我们,一起上!”

几近如潮的人影冲来,林斐然一人站在屋前,右足向后退过半步,乃是起剑之势,但她腰间兰剑仍只出鞘三寸,冷静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

“敌不过,但我不信,此间只我一人愿意为他们出剑!”

“与我并肩之人何在!”

风潇潇而过,朗月当空,几只夜鸟振翅而过,落下几片轻羽。

“见不公而拔剑者何在!”

人潮已至眼前,剑影重重,玄色衣角随风而起。

“血热之人何在!”

话落,寒刃已至眼前,她仰身后避,便又听得几道罡风混起,兵戈交接嗡鸣——

一根墨笔行至眼前,为她挡下一击,阔面板斧重重落下,劈开三柄长剑,长鞭破空而来,止住两把铜锏,长箭鸣啼降下,裂断几面刃刀!

不过须臾,又听得锵锵几声响,十来把长剑尽落身前,将林斐然围得水泄不通,叫人难近分毫!

她抬眼看过,十几人落至周遭墙沿,容貌不一,年龄不同,却都紧紧盯着院内,肌肉紧绷,如林斐然一般蓄势待发。

“并肩者在此!”

“拔剑者在此!”

“血热之人在此!”

又是一道迅猛的罡风划过,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柄紫铜长枪直直袭来,如蛟龙出海,流星高坠,势无可挡般降下,威势大开!

甫一入地,便将院中修士震倒在地,临近者更觉胸中翻涌,顿时吐出一口血气。

来人站在林斐然身后的屋脊之上,他一语未发,但抱臂垂眸之态,已然言明所有。

一女修扬臂而起,手中长鞭缠着的铜锏霎时抛高,又被狠狠甩入深墙之中,折断半截:“往日没有站出,已是羞愧万分,今日有此良机赎孽,已是万幸,绝不后退!”

言罢,她纵身落到林斐然身后。

蓄胡大汉极其灵巧地奔过,取走板斧,同样站在门前,不止他一人,肃容女子、戴冠少年、佩剑少女……不过几息,已有数十人站至身后。

“还有我们!”

沈期领着太学府弟子上前,路过林斐然时弯身捡起老笔,泡棠带上太极仙宗弟子列在其后,路过时拔过自己的剑,复又抱在怀中。

一人人走过,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攻守之势竟已不是全然的碾压。

以中间那柄长枪为界,气氛紧绷,被震倒的修士立即啐声而起,几乎是瞬时,双方立即短兵相接!

院中光芒晃过,众人谱图大开,灵光乍现,林斐然登时收剑后退,从谱图中抽出一枝桃令,花瓣烧成黄符,她并指在上写过,片刻后,一只烈火鸟篷然振翅而出,尾羽煌煌,光照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