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3页)

一室寂静,唯余秋风过。

林斐然不知如霰在想什么,她抬眼看去,却见不到什么,只有他那垂散下的雪发。

她不免想到之前那个奇异的梦境。

梦中人浴火而出,座座高矗的仙山中有泉水细流,却处处染红,以致血水浸地,满山甜腥。

说不好奇,那自是不可能。

瞟见被一口一口塞着柿饼,双颊鼓起的夯货,林斐然忽然开口。

“其实不算什么秘事,只是在飞花会中遇见旧人,侥幸得知母亲死亡真相,除此外,再无其他。”

如霰的手一顿,略略侧头看来,眼睫在暮色中染上一点金。

“你母亲?”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

林斐然应了一声,仍旧有些不自在,自父母亡故后,其实很少有人与她这般深谈。

“以前,我以为她是病重而亡,但先前从旧人处得知,她其实是为人所害。但到底是谁,我并不清楚。”

如霰将剩下的一个柿饼塞给夯货,便转身面向林斐然。

之前她意识蒙昧时,曾两次将他误认为她的母亲。

那般令人动容的神态,她的母亲在她心中居于怎样的地位,可见一斑。

“我少年时于人界游历多年,识人无数。你母亲叫什么,或许我曾见过她,知晓一二内情。”

林斐然忽然双眼一亮,立即动身从对座移到旁侧,似有恍然。

“我竟忘了向尊主求教!她道法过人,天资极高,在当年定有赫赫声名!”

不是忘了,而是不愿。

林斐然乐得助人,却甚少会希冀他人帮助。

也不知是如何养出的性子。

如霰没有多言,只是伸出手指点上她的眉心,将人推出半臂距离。

“吃东西时,不准离我太近。”

林斐然点头,将凳子后挪几寸,酥饼放回,复又擦了擦手。

“姓氏不知,但父亲叫她要么是姐姐,要么是卿卿,她名字中定然有个‘卿’,公卿王侯的卿!”

“方才还不言不语,现在倒是有了兴致。”

如霰揶揄两句,随后望着她,缓缓摇头:“我从未听闻哪个女修名中带‘卿’,她用的什么器刃?”

林斐然回得飞快:“玉尺!一臂长,青绿色!”

如霰仍旧摇头,摩挲着腕上金环,若有所思:“用玉尺的修士不少,但有些声名的,都还在人世。你见过那把玉尺?”

林斐然猛然点头,随后想起什么,立即起身,抽出一张碎金纸,倒墨润笔,少见的手忙脚乱。

“我当时用了杏花令,于那人回忆中见过。”

她将画纸铺开,又急急蘸墨,甩下几滴墨汁也浑然不觉,只是在那不算大的碎金纸上作画。

画的是一副小像,但线条断续,衔接也并不流畅,总要思忖几息才可落笔。

这并非她手生,而是对记忆中人不够熟稔,所以下笔晦涩,动作犹疑。

看来她过往记忆有失,终究是对她有所影响。

他当初探查过,林斐然脑中封有一道极为复杂的阵印,像是天然而成,又仿佛拼接而出。

既会回护她,又阻挡所有人探知。若非修奇门道的圣人出手,怕是此生难解。

可惜,如今天下,早已没有奇门道圣者。

不过,要想解除阵法,除了费心拆解外,还有灵力摧毁一途。

但若是这般动手,林斐然以后怕是要变成痴儿。

在她提笔作画间,如霰细细看过她的侧容,忽而开口问道。

“你在飞花会时,好似没有对自己用过杏花令?”

他与林斐然并非时时待在一处,但在相处的记忆中,她没有用过。

林斐然听过这话,笔势一顿,缓声道:“用过。”

知晓杏花令效用的那一刹,她怎么可能想不到自己遗失的过往。

她曾用过,试图以一枝杏花拾回记忆,但同时也做好或许无用的准备。

起初,杏花令并不如她所想那般被抵挡在外,反而确实回到过往,那一刻,她的确欣喜若狂,但不过几息,她眼中的光便渐渐黯淡。

她虽记忆有失,但并非全然忘却,用过杏花令后,她便不断在记得的回忆中打转,其余的,便只隔着一层轻烟薄雾,渺然虚幻。

墨笔将落,她便将碎金纸移到如霰眼前。

“如何?她这般神仙人物,境界又高,不可能无人知晓。”

她急急过来,散出一阵墨香,心燥之下,竟抬手帮他将雪发别至耳后,以免误了视线。

如霰眸光微顿,他转目看了林斐然一眼,意味深长,随后微微抬手,她便福至心灵般将画像凑过,献宝一般放到他眼前。

“大小姐”不爱动手,先前将她抱回,又买了诸多吃食,已算开了先例,如今举幅画又如何。

如霰视线这才从她身上收回,落到小像上,将这女修面容仔细看过。

眉眼清凌,大而有神,像极了林斐然,只是唇要比她薄些,如刀刃含锋,笑目看来时,便显得威势赫赫,但又身着舞服,添了一抹韧柳般的灵动,另有一派恣意。

确然是个美人,但他的确没有印象。

“我不记得见过此人。”他如实开口,但见到林斐然顿时黯下的眼神,又道,“我向来不记人族面貌,许是遗漏也说不定。”

林斐然知晓他在安慰自己,虽有些不甘心,却也抿了下唇:“她是个很厉害的人,会有人记得她。”

她把碎金纸放到唇边吹拂,直到墨迹风干后才细心收好。

见她如此,如霰又道:“不过——”

她立即抬眼看来。

“不过,那柄玉尺倒是教我想起一些往事。这样青翠锐利之物,用的修士不少,但其中只有一人是女修。”

林斐然呼吸一顿,心脏砰然间,又听他道。

“那个人,如今身居高位,被人养在深宫,便是你们人族尊奉的圣宫娘娘。”

林斐然眸光忽凝,眼睫微垂,在听到这个称谓的瞬间,她忽而感到一阵莫名的冷意掠过。

如霰不知她此时所感,忽而扬唇,凉声道:“你到底还是好奇。”

林斐然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他先前说的那话。

——你不好奇,那我也不好奇。

林斐然回身坐下,敛回思绪,此时不谈自己的事,她倒又自在起来。

“我当然好奇你的事。”

在如霰扬眉看来之时,她又道。

“你背景神秘,横空出世,一出手便拿下荒淫无度的妖王,成为一界之尊,但妖界中几乎无人知晓你的来历,也鲜有孔雀一族的身影……”

她念得毫无感情,但如数家珍,如霰听得好笑,歪头问道:“你从哪背来的?”

几乎她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些是别人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