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4页)

丁仪却并不意外:“他素来这般,少年时倒是比现在青涩许多。”

说到此处,人皇讶异一声,随即转头看向圣宫娘娘,双唇微扬。

“还好当初没有让你见他,若不然,我便是敷再多的珠粉,也比不上那样一张脸。”

默然片刻后,圣宫娘娘终于开口,声如清泉,音如珠玉。

“陛下多虑。”

交谈之时,入卷之人已到第五位。

“沈期。”

声音响起,众人艳羡地向太学府处看去,直接那片一模一样的白中,走出一个略显瑟缩的身影。

他以扇遮面,身形微躬,也不知是在躲谁,就这般小心翼翼地向画卷走去。

秦学长见状眉心一跳,一时也顾不得礼仪,起身大喝:“沈期,君子风度岂可如此畏缩,移开扇面,挺直身子!”

沈期不仅没有照做,脚步反而更快,几乎是逃一般地撞入卷轴。

丁仪望向那处,又对人皇道:“他如今倒是做得极好,竟然真的见到圣人。”

人皇没有回话,向来含笑的唇角都淡了几分。

……

卷轴后竟是一方水墨天地。

妙笔染山,素手绘河,层云涂抹而出,浓重几笔划过,便是几艘孤舟。

林斐然飘飘然落到其中一艘,将将站稳,船下便有墨色涟漪泛开。

片刻后,师祖竟也落到舟头,只是身形已然化作寻常。

他面色悠闲,俯身在水面捞了几下,拽起两根鱼竿,分出一支给她。

“坐罢。人老了,就喜欢钓鱼。你先前在飞花会中可是钓过?那位圣者和我说了,说你差点被鱼拽到河里,这怎么行?今日便教你收竿。”

林斐然向四周看去,不禁问道:“师祖,难道我这次见的圣人就是你?”

师祖笑着摇摇头:“我与你一道的,若是想见,翻书便是。”

林斐然这才半信半疑地坐下,她接过钓竿,却仍忍不住张望。

“别找了,在头上。”师祖忽然开口。

林斐然向上看去,只见那灰白的云层中掠过一道人影。

那人逐渐下落到湖面上,抬起一双懵懂的眼。

那是秋瞳。

她并未看到林斐然二人,只是同样四处张望,面色好奇。

片刻后,一只乌鸦飞来,口吐人言道。

“秋瞳,这十二位圣人各司不同,你可以任择其中一人,问出心中所想。

若要传承功法,可问三个问题;若要论道解惑,可问两个问题;

除此之外,不论其他问题为何,都只能问一个。若是决定好,便选出其中一人。”

乌鸦利爪下放出十二幅画卷,画卷悬空展开,一字排列,其上所绘赫然是各位圣人小像。

有人做金鸡独立之姿、有人仰头吐舌、有人姿容孤傲,冷眉斜人、有人脑门镶着两块牌九,笑得灿烂。

“……”

不仅是秋瞳无言,就连远远看去的林斐然也沉默下来。

她甩出鱼竿,忍不住斜眼看向师祖。

“不必看我,我的小像就挂在道和宫正殿上,十分板正,但我其实不喜,若是能在画像上添上两尾红白锦鲤,那还算能入眼。”

林斐然道:“若是以后还有机会进去,我一定给您添上两尾。”

师祖转目看她:“说起来,你从未向我说过为何下山,我一直在书中等你开口,可你从来只问修行之事。若我现在问你,你会说吗?”

林斐然不言语,师祖了然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就在两人言谈之时,秋瞳已然做好选择,她选了那位金鸡独立的圣人。

“好生奇怪的选择。”师祖忽然开口,“她选了金九。金九又被人称作疯癫道人,符术极好,但与她所学相悖,若不为问道而去,便是为了金九的‘疯’。”

林斐然对疯癫道人有所了解。

疯癫二字,其实是他入道前便有的称谓。

他自小与常人不同,还未修行,便可听到风语、听到树鸣、听懂百兽之言,幼时时常与之交谈,在旁人看来,便是无缘无故喃喃自语,不是妖邪入体,就是得了疯病。

时日一长,村里人便也将他当做疯子看待。

但偏偏是这样的人,能听到许多常人听不到的声音,知道许多常人无法明白的密辛。

世间所有事,便如罗网,处处有牵连,知晓的密辛一多,未来之事便尽在掌握。

世上最后一位卜道圣灵已然彻底消散,若想要预占,便只能寻金九。

林斐然心下疑惑:“她想要占卜何事?”

师祖缓缓摇头:“人心难测,我又如何推算得出。但她身上气运不凡,还得多加注意。”

不远处的乌鸦振翅而起,一道水门泼墨而出,它哑声道:“门已开,圣人在等你了。”

秋瞳走了进去,不到几息时间,又一人掠过云层,落到乌鸦身前,听过同样说辞后,那人思忖片刻便做了选择。

后又进入第三人、第四人,期间几乎没有间断,林斐然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水墨门,终于忍不住放下鱼竿,站起身来,眼中满是荒谬。

既然是按次序见圣人,那她列于第一,岂有在此坐冷板凳的道理?

心中正是愤愤不平时,又有一人落到乌鸦身前,甫一落地,他便好奇打量起来,目中满是欣赏。

“好一处山水妙画,一眼便能看出是荀孤圣者所绘,笔意之悠远,非我等可以企及。”

这人正是沈期,此时的他已然忘记自己先前那畏缩模样,如同春游一般观赏起来。

乌鸦止住他的步伐,不知疲倦重复先前的话,沈期一边听着,一边凑近欣赏。

十二幅画卷悬于空中,各有其色,笔法也不尽相同,一看便知出自不同人之手,或许是圣人自己画的?

听完乌鸦所言,沈期几乎是立即接道:“我选慕容医祖。”

他甚至没有半分思索,就好像到此而来,全然是为了见他。

林斐然更是疑惑,沈期此人看上去虽然弱了些,身体却是无碍的,又何必要见医祖?难道他也有隐疾?

乌鸦同样引出一道水墨门:“进去,医祖在等你。”

沈期抿抿唇,又垂首仔细整理过衣袍,确认没有一丝褶皱后,才缓缓步入。

林斐然再也等不下去,她足尖轻点水面,纵身落到乌鸦身前,还未开口,便被它一翅扇回,踉跄落到小舟上,吐出满嘴鸦羽。

师祖不由得笑出声来:“你看着像个小大人,没想到也有这样一面,实在等不及,便与我说说。”

林斐然趔趄两步,见无法渡过,只好坐回师祖身侧,但并未提起钓竿。

她寻了别的话题。

“师祖,入城前你给了我一枚墨丸,作画脸之用,还说不要被看见……我现下,算是被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