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页)

说到此处,医祖才忽然想起什么:“哦,差点忘了问你,你是否愿意带阵眼离开?”

林斐然垂下眼,似在思索。

医祖以为她心中恐惧,便摆摆手。

“孩子,别怕,平日里就当将它当做蚯蚓,随便放到土中养养就是,我们会为你加封一层禁制,即便撞上神女宗的人,借你人气遮掩,她们大抵也不会发现。”

林斐然抬起眼,仍旧不解:“要想不被人毁去,有很多种方法,若你们想听,我现在就能说出十个,但选择让我带走离开,便是下下之策。”

沉默已久的疯道人忽然狂笑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我就说她没有这么笨,你们又输了!”

他伏地挺身而起:“林斐然,与你不需要绕弯子,由我来说!

因为此行之后,朝圣谷便要封山落锁,隔绝人世,不许人进,不许人出,连风都无法吹入——

此次开谷,本就有违天道,更何况我们连肉身都无,只是一抹神识,遭此大创,不知又要休养多久,如何能够护住灵脉?

你带走,就是最好的解法!

以后若要寻我们,它会知道如何做。”

众人转头看向圣人手腕上的那条灵脉,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斐然也未曾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她神色微怔,视线一一从十二人脸上划过,最后落到师祖面上。

医祖笑将起来:“不必看他,他与我们不同,他是靠那本铁契丹书留住的神识。

我们要做的事,虽不相同,却终究殊途同归。”

圣灵们的目光都落到林斐然头上,并无催促,也无强迫。

假若她此时说一句不,他们大抵也只会摇头苦笑,叹一句时也命也。

疯道人又围着林斐然转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他念叨个不停,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林斐然的心声。

可惜她并不是这样想的。

众人看着她,目中不无紧张。

几息后,林斐然忽然动了。

她解开自己那个有些破败的芥子袋,抖了抖,用手撑开一个拳头大的口子。

“我这袋子里什么都有,既然连一本铁契丹书都放下了,想来也不吝塞下一根‘绳子’。

若你们当真放心,不怕我弄丢,便塞进来罢。”

人们总说债多不压身,林斐然体会不深,此时却又有了类似的感受。

宝多不压身。

一个是带,两个是拿,三个是背,谁能想到她这破袋子中有这么多东西。

见她应下,几人眼中既是欣慰,又有一抹忧愁,旋即将视线移到灵脉身上。

它会不会选林斐然?

林斐然走过去,神色未变,只用双手撑着口袋,向它示意般抖抖后。

“嘬嘬嘬——”

那灵脉忽然一顿。

因林斐然不知它哪边是头,哪边是屁股,又或者是全然不分,便凑到灵脉另一端,如法炮制。

“嘬嘬嘬,快来。”

圣人们都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法子,兀自一怔,疯道人与师祖却笑了起来,一人捧腹,一人掩唇。

林斐然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又移回视线。

灵脉在听到那声极有灵魂的嘬动时,确实恍惚了一下,但并未投入袋中。

她思索片刻,抖了抖稍破的芥子袋,不知什么被翻出,袋子中飘出一阵淡淡的湿润香气。

哧溜一下,灵脉一跃而入。

林斐然立即扎紧袋口,将它挂到腰间,动作娴熟得像是经常套蛇。

她回身看向怔愣的疯道人,也没忘了自己应得的东西。

“圣人,先前我问题的答案,以及余下那两个锦囊……”

她没有说完,但人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疯道人道了声奇也怪哉:“你如何把它抓回的?”

林斐然不答:“先前我问题的答案,以及两个锦囊……”

“给你给你!”

他不知从何处抽出纸笔,一边看向林斐然,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莫说我没告知你,退无可退,想无所想之时,方可打开。”

他将纸团放入三个锦囊中,抛回给她。

那般行云流水,好像早就知晓她以后会问什么问题。

“至于寻芳是被谁派去的,回去后,自己打开第一个看。现在立刻告诉我,你是如何把它引进去的?”

疯道人从小便知晓身边每个人的密辛,这并未让他觉得无趣,反倒激发了无尽的好奇心,什么都想知道。

若是现在不知,以后谷门封禁,他怕是要在谷中好奇而死。

林斐然解开袋子,又抖了抖,从里面掏出半块泥巴。

“这是我爹爹以前找来的息壤,灵脉既是天生地养,又爱钻土,想来抵挡不了这般诱惑。”

旁侧一位圣人惊呼:“你这小破袋子里还有息壤?”

说完,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眼前人到底是小辈,哪个小辈出来历练时不穷得叮当响。

“只是好奇,并无他意,后生不要多想。”

林斐然并未在意:“无事,它确实被磨破了些。”

芥子袋是母亲做的,只是年岁太长,所以绣面有些磨破,但其实无碍,她只觉得十分好用。

一旁的疯道人不知在想什么,了悟道。

“我都忘了。洛阳城里全是牡丹,其余的都属禁花,开不了一季便要枯死。但你和你娘觉得腻味,看得烦闷,你爹便偷偷去寻了息壤,洒下花种,有了此等灵物,花怎么都养不死。”

林斐然不由得点头:“圣人当真是什么都知道。”

她将三个锦囊收入芥子袋,再次系紧。

离开之前,她不由得回头看去。

十二位圣人排列一处,已是常人身量,或高或矮,穿着各异。

有长袍迆地,有纱裙及踝,有道袍笼罩,有蓑衣草鞋。

神情各异,或冷或烈,与常人无异,但眼神中却都是一派成圣后的慈和。

分明是初见,林斐然却有一种旧雨重逢之感。

她忽然叹气,向众人弯身行了道礼,这才随师祖一道离开。

医祖感慨:“她没再回头呢。”

“她不是回头之人。先前在飞花会中,我们不是见到了吗,清辉划过,头颅坠地,她已然往前而去,纵然踉跄,却不会回头。”

……

出得画卷,师祖便兀自回了铁契丹书,闭“书”不出。

先前疯道人对她生平简要概括,不过寥寥数语,却似乎对师祖颇有影响,也不知在想什么,入书后竟连鱼都不钓了。

林斐然微微叹气,落到先前垂钓的那处小舟上。

她环首看去,却发现原本离开的那十四个弟子其实并未离开。

他们只是睡在那些漂浮的小舟中,沉眠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