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闻言, 旋真十分贴心地给他披了件外袍。

“尊主的衣物向来轻薄,你就算要穿,也得在里面加一件衣, 都入秋呐。”

荀飞飞转眸看去,苍白的唇一抽:“是我要穿吗?”

碧磬坐在一旁, 抱臂哼笑,目光狡黠:“快说, 你是何时与尊主换的身份?我们竟都不知晓!”

荀飞飞无言, 另换一张金帖,笔锋落下,音色淡淡:“若是连你们都能察觉, 那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碧磬神色不忿, 连连摇头。

“你只知道干巴巴地搭腿坐,又哪里懂得伪装尊主的精髓?那种傲冷、睥睨以及几分微不可察, 但必不可少的骄纵——应该让我来!”

旋真有些艳羡:“碧磬,你人话学得真好呐!”

就算荀飞飞从小在人界长大, 也未必能有她这番形容说辞。

碧磬摆摆手, 神色得意:“族老教得好!”

荀飞飞面不改色, 头也未抬地戳穿:“狐假虎威,你只是想叫我们两个伺候你。其次,这番话我会原封不动地回禀尊主。”

碧磬登时柳眉倒竖。

荀飞飞却也不惧,只用笔头点了点手下金帖,抬眸看去,目光沉静。

“既然你文采这样好,不如用在正经地方。人皇方才遣人递来请柬,盛邀尊主赴宴,但他眼下根本不在, 要如何推诿。”

他又抬笔虚空指向门外:“送帖的女官还在楼下等候,我们不能拖得太久。”

旋真凑过去:“你方才不是有想法吗?都落笔几个字呐。”

荀飞飞摇头,罕见地有些苦恼:“只是几句说不过去的强言。无论如何,我们其实没有理由拒绝。”

朝圣谷将开三日,是以祭典结束后,余下众人便各自打道回府,静待三日后的结果。

荀飞飞他们也为妖族众人包了一座客栈,就在春城的东南处。

几人假装如霰进了客栈,还未歇上半个时辰,便有下属前来叩门,说是一位人族女官求见,还递了请柬。

这封请柬如同烫手山芋,在碧磬和旋真手中快速滚过一圈,最后落到荀飞飞怀里。

他也曾试图联系如霰,但不知那边发生何事,一直未有回音。

贴中双方,一位是人界之主,一位是妖界之尊,这般宴请可大可小,并非他能做主。

碧磬看向金帖,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摇头:“若让我来,那就直接写上‘不去’二字,但你肯定不愿。

这种事还得问问青竹,他脑子好用,又懂得权衡,可以出出主意。”

见荀飞飞点头,碧磬飞速结印捻诀,掌中生起一个法阵,过了好一会儿,青竹的声音才响起。

“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麻烦?”

几人间早有默契,荀飞飞应了一声,三言两语便将眼下情况说出。

“你觉得是去,还是不去?”

青竹笑过几声,语气温雅:“你应当与我想的一样,此次未必是鸿门宴,但定然也会有交锋之处,不去才是上策。”

碧磬不由开口问道:“那要如何回帖?若是称病不去,人皇那老狐狸肯定要到此处探望。”

“你们现在就是尊主,他拒绝人,向来不要理由。”青竹定定道,“不必回帖,直接告诉女官,此行劳顿,想多加休息,所以不去。”

荀飞飞垂眸思索。

碧磬双眼一亮,直点头道:“没错,如果是尊主,他肯定也不想去虚与委蛇,更不会给自己找借口,不去便是不去。

这么想来,做尊主也太痛快了!”

旋真想不出所以然,便打岔问道:“青竹,你也在春城吗?不如偷偷溜来,我们带了许多妖都食物,可一饱口福!”

青竹笑道:“我只卧底在一个小宗门中,参与飞花会这等大事,怎么会轮上我?我不在春城。”

旋真十分可惜地叹气。

正在荀飞飞斟酌之时,外廊又传来几声匆匆的脚步声,随后门扉便被扣响。

“左使?”

是妖族下属的声音。

碧磬上前开门,那人见是她,微微行了一礼:“碧磬大人,刚才又有一位女官携贴而来,说是圣宫娘娘身体不适,人皇请尊主前往诊治。”

碧磬眉头微皱,接下金帖,向他点了点头:“先将二位女官招待好,我去回禀尊主。”

待人远去,碧磬关上房门,愁眉苦脸地坐到桌边:“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荀飞飞接下帖子仔细看过,又道:“青竹,你怎么看?”

青竹悠悠叹口气:“我们还未劳顿,他们便先累倒,的确有些居心叵测,我的看法还是不去。不过你们决定之前,可以再联系尊主试一试。”

荀飞飞点头:“我也是这般想,不打扰你了。”

法阵散去,荀飞飞再度取出一根金白的孔雀羽,同时对旋真道:“你现在便下去告诉那两位女官,就说尊主未醒,让她们等着。”

“好呐!”旋真足下生电,一眨眼便到了楼下大堂。

他亲近人族,嘴巴又甜,独具少年特有的乖巧,加之性情纯良,十分得两位女官欢心,二人直言可以多等。

这边倒是稳住了,可翎羽却一直未有回应。

荀飞飞向来未雨绸缪,不只做一手准备,为免意外发生,他索性翻开医书,备上几句套话。

“娘娘,您脉象虚浮,是体寒体虚,应当以三钱熟半夏作引……”

碧磬:“……”

果真一点也不像。

……

春城西处,临川小筑。

身着淡蓝道袍的弟子匆忙走过,将几具同门尸身挪到院中,取香开坛,以作法事。

总共要做七日,怕是那些人从谷中寻宝而出,这场法事都还未结束。

一位身着靛蓝衣袍的青年从中走过,其余人见他后立即驻足道:“大师兄。”

蓟常英看过院中弟子,目露可惜,又问道:“师叔何在?”

此处的师叔,自然指的是寻芳。

弟子回答:“还在首座房内。”

蓟常英思忖几息,点点头,又向几人嘱咐几句,这才上楼叩响张春和的房门。

“进。”

蓟常英推门而入,仿若未曾见到横亘中间的那具无首尸身,面上仍旧笑盈盈的,唇下小痣微扬。

“师尊寻我何事?”

张春和打坐席上,只抬眼看他:“春衍一事,可有眉目?”

春衍是寻芳原名,整个道和宫中,也只有张春和会这般叫她。

蓟常英躬身行礼:“未有眉目,先前也曾问过师弟,他也不知师叔为何身首异处。”

张春和垂眸,额上金火纹都黯然几分,神情似怒非怒,仿若平静,却又仍旧能辨出几分冷凝。

修行天人合一道多年,他已甚少有这般起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