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第2/2页)
白露看向她,又仿佛是在透过她寻找她母亲的影子。
“你有一双很像她的眼睛。”
“你应该还不知道,她无父无母,自小在金陵渡流浪,为了混口饭吃,这才进了荷香馆,成了一名舞女。但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小有所成的修士。”
“你母亲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她的入道引灵之法,是从破烂书摊上捡来学成的。不论什么道法书籍,只要她看过几遍,便能铭记在心,再过一段时日,便可以融会贯通。
金陵渡的不少小宗门,全被她偷学了个遍。
她是个与我全然不同的人。
她说自己修道就是为了造物,想要什么都能凭双手造出,这才是她眼中无所不能的境界,但我却不知道自己修道为何,我只是喜欢结阵、解阵而已。”
“后来,我与师父离开金陵渡,于人界云游,仍旧是为了寻找那样一颗石头。
我与你母亲仍旧保有联系,在我们离开三年后,她也离开金陵渡,彻底踏上造物之路。”
寻找途中,当时的人皇听闻此事,便差人将艮乾圣者请入宫中,与他共商此法的可行之处,但在那时,最为震荡的其实是丁仪。
他与艮乾圣者坐论了三天三夜。
无人在旁,白露又变得沉默起来,整日就在宫中秋千上看书,或是坐在花丛中发呆。
直至有一日,一个身量及腰、玉雪可爱的孩子走到花厅中,好奇地看向这个整日呆坐的女子,上前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白露沉默片刻,不大会应付,便干巴巴问他叫什么。
孩童神色灵巧,玉颜漆目,脆声道:“姐姐,我叫申屠蘅,你可以叫我阿蘅。”
从那之后,这个孩子便缠了上来,直至白露随艮乾圣者离宫而去,他也仍旧想方设法与白露联系,就这样联系了十年,到他长大。
这是唯一一个与白露保有牵连的凡人。
那时,她与艮乾圣者正待在妖界西部,意外寻到了一块可以短暂容纳灵力的宝玉,细问之下,这才知道白玉来自落玉城。
在他们动身前往落玉城之前,不知为何,白露心中微动,带着这块玉去了申屠蘅的封地,将他从睡梦中叫醒,让他试着用了一个小小术法。
看到申屠蘅施用术法后不可置信的模样,看到他眼中的光彩,那一刻,她似乎体会到了师父的心绪。
这样的一块玉,可以让一个人眼中迸发出希望,见到不一样的世界。
“后来,便没什么特殊的,十年间,我与阿蘅交流愈发增多,如同话本子一般,我与他相爱,师父也在落玉城找到了可以完美储灵的法子。
再后来,我与阿蘅成亲,便向你母亲去信一封,盼她能来赴宴,但我在三月后才收到回信。
信中内容十分含糊,她只说自己发现了什么异样,还在查探,过几月一定回来向我道喜。”
说到这里,白露微微阖目,似是十分困倦。
“后面的事,便没什么好说的。
无非是人皇一族四十而殁,阿蘅心有不甘,便四处寻找法子,也是那时,丁仪敲响了我们的府门。
他说,他也在寻找解救天下人的办法,问阿蘅愿不愿为他试药……”
白露微微叹息:“当年师父与他坐谈三日,却又很快带我离去,他告诉我,丁仪此人已然失智癫狂,不可深交,要我以后遇见就走远些。
但那时候,阿蘅很高兴,所以我还是答应了。”
林斐然已经将手稿整理清楚,正拾起桌案上的针线,将它们合拢在书皮间,开始穿针引线。
她道:“你很喜欢他?”
“会觉得奇怪吗?”
白露竟然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我对他总有一份怜爱在……就像那个妖尊对你一般,如果你告诉他,你想长生、你想修行,甚至不必告诉,你只要看着他,他便说不出一句拒绝。”
白露站起身,俯瞰那条星河,沉默许久,又开口道。
“但是,我近年来却发现不是这样的。
师父的夙愿一直是凡人亦能修行,世人平等,这与丁仪不谋而合,但师父还未见到这样的世界,便坐化而去,这便成了他一生的憾事。
或许,我最初答应,也只是想替他看一看这样的世界。
只可惜,这是一条错误的路。”
白露背对林斐然,声音缥缈于猎猎剑风中。
“近年来,我总是会梦见他,梦见那筐馒头,梦见他那编成辫子的长胡。
……我想他了。
抱歉,我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但我想这样的故事应当有人知道。师父的所作所为,应当有人知道。”
她回过身,看向林斐然,她已经将那卷典籍装订成册。
“听了这样可笑的故事,你想问我什么?”
林斐然身上的禁制终于解除,她揉了揉手腕起身,剑风刮过,拂起她明亮的双目。
“我想知道,我母亲叫什么名字。”
白露有些讶异,随后问道:“她从没有告诉过你吗?”
林斐然静静站在玉山之上,望向那条流转的星河,摇了摇头。
“她啊,她无父无母,名字也是自己取的。
她说自己生于金陵渡,便以金为姓,长于盘泥间,就像那随处可见的泥点一般散下,便以澜为名。
她说,金澜便是溅开的泥点,随处可见,四洒天下,却生机勃勃。”
剑风从耳旁呼啸而过,林斐然心神微震,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握紧,却又什么都没握住。
“她叫金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