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第2/2页)

助人夺身,又以己身为偿,如何不是果报?

“你母亲若是知道,定然要指着我的头说我是根木头,然后为我寻找解除之法。

我不想再把她牵扯进来,这是我的罪孽,应当我自己去赎,所以只是告诉她,我不想离开。”

“截杀那日,我当然想去救金澜,可我如何能出城?”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浮现出难言的悲辛。

“若非如此,密教又何必在城外截杀,既然是拿你与你父亲作饵,入城控住你们岂不更好?但我终究是个无法出城的废人,只能眼睁睁看着。”

林斐然眉头紧拧:“但我曾在朝圣谷见过你。”

白露叹息:“那不是我,只是一具略能动作的偶人,不过是借它一双假目罢了。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时时遮着容颜,怕人看出异样。”

林斐然只觉得有些晕眩:“密教到底为何要致我母亲于死地?”

“我不知道。”白露掩唇咳嗽。

“我曾经探查过、追问过,就连丁仪都不知道密教追杀的缘由,我又能从何处得知……

不过,你母亲去世那年,她曾离开洛阳城,去了一个地方,去之前,她到宫中与我相见,请我护住你们。”

林斐然立即上前一步,神色急切:“她去了哪?”

“她说,她要去天之涯、海之角,寻一处云顶,破一道风——”

白露微顿。

“我不知道这是何处,但一定是众人都不知晓的地方,不然,她不会这么描述。她离开那日,是向北而去的。”

天之涯,海之角……

林斐然目光闪动,不停回想自己以前看过的书,但不论是古书经典,还是杂谈游记,都从未有人提到过这样一个地方。

至于破风,她曾经听金澜剑灵说过,《定风波》这套剑法著出,原本就是为了斩风……

为何要斩风?

林斐然只觉得心中迷雾萦绕,勘破一关,又有一关,但时至今日,她总觉得自己离真相很近了。

心中又掠过几许思绪,林斐然渐渐平复下来,她抚上压裙刀,侧目向后方看了一眼,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肆意蔓延的寒症是否与你们有关?”

“寒症?”白露思索片刻,才知道指的是城中怪病,她略微叹气,不知想起什么,看向林斐然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你是想问我丹方一事罢?”

白露五指微动,便有一张泛黄的信纸现于指间,她将它递给林斐然。

“这病症与我无关,我修的也不是医道,那里懂什么治病救人,这张方子,是密教送来的。”

林斐然立即接过细看,丹方上的灵药与如霰剖析的别无二致,甚至并没有多出来一味药。

她忽然抬头问道:“除了这些灵药外,丹丸中可还加了什么?”

白露抬起手,无间地中阵法变幻,一朵金丝贯顶从天幕垂下,柔嫩的花瓣上几乎能看清脉络,而在这花叶之间,凝有几滴浑圆如珠的清露。

“除了那些药材外,一炉丹丸需得加上这样三滴甘露,这是密教之人口传的。”

这滴甘露团在一处,色泽蒙白,如同晨间清雾,林斐然仅仅是靠近,嗅到一点潮湿的水汽,便觉得神清气爽,方才的眩晕与杂思全都消散一空。

这样的感觉,她曾经在际海感受过,不必白露开口,她便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由灵气凝结而成的?”

白露闻言颔首:“我的法阵可以汇聚灵气,流动时,便会有灵气凝结为水珠,这是最为精纯的部分。”

所以,能够缓解寒症的其实并不是扶桑木一类的灵物,而是灵气?

为什么?

林斐然的眉心几乎要打结。

但由不得细思,只听得玉山之下传来一声起伏的哨音,林斐然定定看了白露一眼,猝不及防地翻身而下,玄黑的衣袍当即隐没于夜色中。

玉山并不算高,林斐然悬佩的压裙刀也出鞘在手,深深刻入玉山峭壁缓速,不过几息,她便落到一处矮石上,随后短匕翻转压下,震碎一块芒玉。

而在另一边,卫常在已然位于法阵交接处,在她动手的瞬间,自己也持剑坠下,无间地中立即传出一声镜碎般的轻响,刹那间,灵力再次于体内运转流动。

林斐然看向玉山之上,白露同样与她对望,只听一声铮鸣传来,她翻身抬手,再站定时,雪色潋滟已横于身前。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我该出去了。”

白露的神情看不清晰,她只是立于剑风中,开口道:“我以为,你今日会杀我。”

“在未明真相前,我不会随意定罪,我今日来此,只是想要知道答案。”

林斐然手腕一转,将剑背于身后。

“若你当年一同参与截杀,我不会停手,但你没有……母亲不知晓你的所作所为,临走前愿意请你护佑,心中定是不怨的,我也没有资格替她定罪。

但人皇,我杀定了。”

不远处的沈期双目圆睁,似是听到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白露缓缓闭目,顿了许久,才终于道:“既然让你进了无间地,便是不想你出去。”

林斐然不为所动:“既然不想我出去,便不该让我看到四卷完整的《大音希声》,你分明知道我全都能记下,这可不像是要把我困在这里。”

白露抬手,几条枝干便旋转而去,将她从玉山上接下,与三人相对而立。

她注视林斐然许久,眼中带着不忍:“他们为你设了一个死局,即便是我也无法阻止,不论是人皇还是丁仪,他们也不过是这局中的一枚棋子,左右不了局势。”

林斐然目光一凛:“你是想说服我不要去杀人皇?”

白露微怔,随后苦笑着摇头,睫羽轻垂,眼中已不见波澜。

“我很累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赎罪,早已经没有心力去关心别的人,思考别的事。愿意为他们炼丹,也是不忍城中百姓受难,能多做一些是一些。

你想对他如何,我已没有心力在乎。”

林斐然仍旧持剑,对这番话不置可否。

白露看向天幕中的繁花,轻叹道。

“这是密教为你设的局,但我以那座铜鼎为筹码,为你争取了另一条路——

斐然,留在这里,永远不再出去……

至少百年之内不再出去,你会安然无虞。”

林斐然垂目,锋刃芒芒:“若我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