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夜风猎猎, 层林簌簌。
林斐然疾驰在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小道上,她只知道那些人去往的大概方向,但途中是否转道而行, 她并不清楚,但好在有人引路。
她抬头看向半空, 一只振翅的碧眼白鹰盘旋于顶,那正是为她指路的夯货, 如霰得知缘由后, 特意将它借出,只需嗅闻过她身上辜不悔的气味,它便能寻出方向。
忽然间, 夯货发出一阵类似狮吼的鸣叫, 这是示意,鸣过一声后, 它扬翅向东飞去,林斐然立即移转步伐, 眨眼间便到了数米之外。
渐渐的, 四周林木变得稀疏, 不少倒塌的木枝横亘在地,地上开始出现泥痕,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打斗。
林斐然踏过满地的枯枝、草丛间的积水,目光扫过那些残叶,忽然从风中嗅到一点浅淡的腥味。
刹那间,她的速度更快,盘旋于半空的夯货努力振翅,却仍旧只能见到她奔去的背影。
……
世间只有一缕从天幕挣扎洒下的月色,不算明亮, 离了城池,没了火光映照,眼前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但术法划过的灵光与剑气却也会越发醒目。
辜不悔撑着剑,望向对面,试图透过这样的术法幽光看出那人的真实面容。
那绝不是沈期。
先前同林斐然分别之后,他花了不少时间才赶上那群急切的少年人,双方交涉一番,大抵说清了来龙去脉后,便一道匆匆离去,故而没来得及同沈期多说。
去往途中,沈期只是擦着汗,一副感激的神情,而辜不悔则被其中一位太极仙宗的弟子带着,乘在长剑之上,他原本也没多想,只是余光中却见到沈期自己在御器而行,便突然察觉到什么。
“沈期,你现在又能用灵力了?”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沈期却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对他羞赧一笑,点点头。
辜不悔心下觉得奇怪,沈期的同门师兄弟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熟悉沈期的人都知道,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篓子,形势越急,他话越多。
可今晚从头到尾,他们都没听见沈期多说一句,几人神色微凝,向其余人比了个手势后,一行人的速度缓了下来。
为首的太学府弟子上前,眉心蹙起,眼中渐渐升起戒色:“怎么一言不发?被关了几日,圣贤话都不会说了?”
“沈期”看向众人,夜色下的面容晦暗不明,却只是笑着,他仍旧没有开口。
忽然一抹月光晃过,那双本该干净无瑕的鹿眼竟然有分裂之势,瞳仁控不住一般在眼眶中游荡,却又很快停下。
“沈期”的视线从众人掠过,不过他们警惕的眼神、后退的身形,只是一味笑着,转头看向后方。
那重重叠叠的树影竟然开始变化,定睛看去,那些并非树影,而是众多早早埋伏在此的黑衣修士,他们以包围之势冒头,沉压压地向中间汇聚。
“中计了!”
就在众人眼皮一跳之时,“沈期”兴奋地大喊两声,堆叠的黑影中顿时传出一声鹤唳,白鹤振翅而起,羽翼大张,无数片羽毛上的眼睛纷纷向中间看去,只一眼,众人便都停滞原地。
这便是异兽的厉害之处,一眼便可断下灵力。
在场唯有辜不悔不受影响,他当机立断拔剑出鞘,在众人跌落之时一跃而起,古朴的长剑在夜色中划过一抹锐光,狠狠破过白鹤左翼!
一时间,禁制解开,数位少年人立即翻身落地,祭出法器,反应极快地向某处突围而去。
但这一次的伏击显然是早有预备,来此堵截的修士绝非泛泛,纵然此次来劫人的都是各宗门的天骄,眼下也没能讨得好处,不免陷入一场难缠的鏖战之中。
辜不悔与修士相斗多年,技法倒是比那些少年人更为娴熟,却也没能在这数量众多的围攻中夺得上风。
他接下两人劈来的长剑,目光一凛,旋身将剑破开,自己却也被这道气力震退数步。
他的余光再度移到站在圈外的“沈期”身上,这一次,他从它身后看到了一条虚晃的尾巴,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人与兽的区别,并非外貌,而是喉舌,妖兽永远学不会人话。
它察觉到他的目光,咯咯一笑,两手忽而抬起,那层层叠叠的衫袍便脱落在地,一只猴首人身的异兽从袍下走出,姿态像是学人,却又十分怪异。
它对辜不悔这样的凡人毫无兴趣,只目光烁烁地看向那些少年人,盯准一人,学着他抬手结印,霎时间,一道同样的金红之火飞射而出,当即照亮沉暗的夜色!
辜不悔眼睁睁看着,忍不住啐了一声。
这年头,真是猴子都比人有灵性。
来到此处的众多少年人中,有五人是专门对付它的,只是现在他们都被那些修士缠着,无暇分身,有了这只异兽加入,原本还算持平的场面开始倾斜。
它在林间勾来荡去,学这个,踢那个,尽显顽劣,怪异的笑声也听得人悚然,只是在荡至某株树上时,横空飞来一只脚,重重将它踢到树下。
它怒目看去,却是辜不悔蹲在枝头,肩扛长剑,笑道:“怎么只学他们,不学我啊?是不是学不会?”
面上带笑,他的心中却十分凝重。
尽管这只猴子不足为惧,但也架不住他们的援手源源不断赶来,如此车轮战,谁能挺得过?
不只是他,在场众人心中都有这个意识,必须要尽早突出重围,但以少敌多,实在是有心无力,每每合力击出一个缺口,便会有其余蒙面修士补上。
一开始围堵来的是问心境修士,渐渐的,出手的人成了自在境,不过多时,就连登高境的修士也开始参入战局。
四周林木断得越来越多,如落叶纷纷,旁侧用来躲避的山石上出现一道又一道长痕,法器的灵光开始黯淡,地上的水洼中渐渐染上沉暗的红。
其中一个太学府弟子被击退数米,手中老笔裂出细纹,笔尖滴下的不再是墨色,而是一滴滴凝出的鲜血。
他立即结印抬手,笔下一片赤色山河绘出,画中之物刚要破出,便有一道长索悬空而来,套入他的右腕,破开这笔势,长索随即一转,顷刻间将他捆缚在原地!
后方飞速赶来两个蒙面修士,他们以手中法器穿过长索,生生钉入他腕间,那根老笔当即脱手而出,滚入泥水之中。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场伏击并不是为了拦下他们,亦不是为了将他们就地处死,而是为了抓捕!
“沈期”从始至终都是饵,他们才是要被钓上的大鱼!
斗法之间,越来越多的弟子被长索缚住,或是被法器钉入手臂、或是钉入腿中,断了灵力,蒙面修士深谙迟则生变的道理,三两人制住一人,便毫不留恋地带人离去,不顾身后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