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第2/3页)
他微笑着跨过尸首,推开灵兽,一路上走得有些踉跄,但还是攀登到了宫殿前方。
云顶天宫的匾额越发瞩目,硕大一块悬在头顶,眼前的宫殿仍旧是空无一般的雪白,殿前没有任何雕饰,也没有门栏,于是殿内便一览无余。
他仍旧向前走去,清澈的眼珠倒映出殿内之景。
这座大殿十分空旷,地面仿照阵盘铸造,中心以阴阳而行化分,阳面为平滑石地,阴面却向内凹陷,其中注满清泉水。
阴阳四周以乾坤巽坎等八卦围造,其余同样是石面,唯有卦形处内凹,同样注有清泉水。
大殿的最里端,用雪白的石阶向上堆叠,堆出一个高位,身着灰衣的道主就坐在其中,远远看去,如云雾飘渺,好似仙人落世。
在阶梯的两侧便站着九剑中的几人。
左侧是早早被送到此处的搬山,他正扶着前额,似是还在回神,而在他下方,正是面无表情的齐晨。
右侧是身着长衫、腕带双镯的裴瑜,她垂眸看着殿中的池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离道主最近的一人,身着紫衣皮甲,眉眼冷淡,修士能认出来,这人就是圣女。
在他踏入大殿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来,众人的神情或许都有瞬间的变化,但实在太快,谁也看不清方才那些瞬息的动容是因为什么。
毕笙见他入内,便翻开手中的一本名册,查阅片刻后,抬眸看去。
“你是冯昶?”
修士面带微笑,如同木偶般停顿片刻,又僵硬地开口回答:“是,圣女。”
哗啦几声响,那本名册便被轻松合拢,这个毫不出色的名字很快淹没在书页中,没有人会再记起。
毕笙面色微冷,显然能看出其心情不好,她有些快速道:“今日叫你来此,是因为道主需要,若你愿意献出你的气机,功绩可增一两,你愿是不愿?”
愿还是不愿,一切已经不重要,他抬起手,微笑点头。
“密教弟子,愿为道主赴汤蹈火,舍生去命,一切只为成全大道。”
毕笙又问:“可有心愿未了?”
这本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却像卡顿一般停滞许久,其余几人并不讶异,只习以为常。
每一个走到这里的人,在这个时候说出的,一定是内心深处最真切想要达成的愿望,对于一个修行许久的修士而言,看清本心总是难的。
纵然心中惧意全无,但他此时还是能够思索,心中冒出无数个过往的希冀,想要破境、想要成圣、想要无敌、想要世间一切的天材地宝……
但这些想法却像流水一样匆匆逝去,没能留下半点痕迹。
直到最后一刻,心底的灰尘被拍开,白净得就像这座无垢的宫殿一般,他眼睫微颤,一字一顿地说出埋藏在最深处、看似遗忘,但却已经刻下烙印的心迹。
“希望道主能够在这乱世之中,保全我的母亲与妹妹,她们都是凡人,已经不剩多少寿数,还是在最后的日子中安然离去罢。”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石梯上的众人面色各异,最高处的那人看不清面容,却出声允准。
“好。”
听到他的应承,毕笙垂目,又翻开那本册子,在上方写下这话。
下一刻,修士跪伏在地,他低声道:“愿将气机进奉,道法无量。”
他的心绪似乎十分平和,始终这么叩首在地,没有抬头,然而身侧阴面的池水却静静映出他的身影,映出毕笙缓步走来的身形。
她走到修士身前,手中持着一个古朴的青铜罐,随后结印捻诀,不过数息,修士头上便浮现一道浓白的雾气,气息中带着无尽的生机。
她并指而出,仿佛将这段雾气拦腰挟持一般,又抬手抽回,修士垂下的头猛然被拉起,跪在地上后仰身子,眼睁睁看着气机从体内被抽出,如同雾霭一般被化入青铜罐中。
修士的气机虽然粗壮,但却不是源源不断的,随着气机的流散,他的身体也出现一些肉眼可见的变化。
先是双目失明,周身寒霜浮现,随后便不可自抑地冷得发颤,直到某刻,尖锐的冰刺从血脉中生出,穿透皮肉,鲜血滴落,看似寒冰,却又转瞬变为灰色。
不多一会儿,他的眼中便被灰质布满,从细嫩的眼周开始凝固,灰质向下蔓延,面部变得斑驳,身体也很快出现这样灰败的腐朽之色。
直到气机全部被抽出,毕笙转身离开,他仍旧没有死,但却感到一种由内而外、凉至魂灵的寒冷,此时他的思绪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层雾,一切都混混沌沌的,如同初生一般蒙昧。
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记得,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那就是寻找热源。
他兀自站起身,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跄走出大殿,在外面一片淡暖的日光中,他微微顿足,随后又加快速度,向前方更热的光芒走去。
他不知道,这种来自日光的温暖,叫做生机。
他只是向前追逐,随后在石阶上踏空,砰然滚落,生命渐渐流逝,他最后滚落在那堆尸首之中,望着天幕中高悬的明日,沐浴着暖阳,含笑逝去。
……
“已经这么多人了,够了吗?”
大殿之中,齐晨面色极为难看,他看向站在下方的毕笙,声音中似乎压抑着什么。
毕笙回头看他,目色平静:“不够。”
她抬步走上世界,视线渐渐和他齐平,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讽意:“你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可你又能做什么?你的妻子好像时日无多了,想再见到她,就乖乖憋着。”
她的脚步仍旧未停,轻然走过齐晨身侧,踏上更高的石阶,垂目俯视他,感叹道。
“做到这一步也是逼不得已的,原本要天下人填补的量,如今却只能靠这么点,除了抽光之外,难道还有其他办法?
要怪就怪林斐然罢,是她先断了我们的气机。”
毕笙看向手中的青铜罐,眸色微沉,若不是如今道主正值关键时刻,气机供应绝不能断,亦不能再出半点差错,她岂会憋在此处,受此闷气!
她转目看向几人:“不必再玩什么教徒的戏码了,你等带人潜入城镇,能抓几个是几个。”
齐晨缓缓闭目,却不言语。
毕笙冷笑:“在场诸位能跟我们走到今日,可都不是什么大发善心的人,你今日质问我,难道真的是为了这些昔日的‘同僚’?”
齐晨睁开双目,终于开口:“既然你也不喜我在此处,那便放我回去,离去已久,橙花还在家中等我。”
毕笙却开口:“先前留你,是因为你确实有用,现在不必了,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蓟常英心里都在想什么,发过心誓,吞下这枚咒言,自然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