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可怕的人
魏晋挑的这家电影院在市中心, 不过他选的时间段比较早，这个点观影厅内人还很少。
《千重山》到还没有大面积上映，现在只是点映，能找到一家安排场次的影院并不容易。
其实按魏晋的预想, 《千重山》的观众应该更少一些, 毕竟今天只是个工作日, 时间又早，但实际到来的观众比他想象中要多一些。
实话说, 对于《千重山》的成片质量, 魏晋并不担忧，秦盼云的水准一直维持得很高，没有随着年龄增长滥拍圈钱, 李漠北和华琳是公认的实力派, 这两人也不会挑一部质量太差的电影。
唯一让他担忧的就是顾倚楼。
魏晋一开始甚至不知道顾倚楼选了谁, 临近《千重山》上映，他去看了眼演员表，才发现被挑中扮演顾倚楼的, 是此前从未有过任何拍戏经验的林渊。
魏晋的期待顿时凉了半截。
林渊的长相……和顾倚楼有半毛钱关系吗？
难道是秦盼云扛不住资方的压力，迫不得已塞了一个毫无经验的演员？
新人演员能演好顾倚楼吗？
虽然网上说林渊是试镜试上的, 可哪个演员会承认自己是被资本硬捧的, 不都那么说吗？
魏晋叹了口气。
《千重山》是个短小而精妙的故事，当初传闻它被改编时，魏晋心里就很期待, 发现导演是秦盼云之后，他的期待值更是大幅提高。
至于顾倚楼由谁来演——读完原著那时候，魏晋心里设想过，但他代入的那位演员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演顾倚楼显然不合适。
但林渊太过年轻了，气质看着和顾倚楼也不太搭。
总之，如果《千重山》一整部电影因为林渊被毁掉的话，魏晋会非常愤怒。
……
稍候了片刻，《千重山》终于开始了。
熟悉的龙标在屏幕上亮起的那一瞬，魏晋缓缓坐直了身体。
边塞硝烟已尽，将军秦重返回京城，却不幸卷入夺嫡之争，他此时并不知晓，他的不幸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魏晋有段时间没看过古装电影了，《千重山》不是那种绚彩的画风，但光线也没有暗到叫人看不清晰。
具体来说，《千重山》并非导演的炫技之作，而是踏踏实实想拍好故事的一部电影。
和其他电影相比，《千重山》节奏不慢，原作中的信息都在镜头中体现出来了，编剧还进行了适当的补充，在前半段剧情中，李漠北用演技丰满了秦重这个角色。
秦重不再是书中扁平的文字，而是一个立体的、活生生的人。
原作对秦重遭难之后的心情描写不多，剧情一直在向前推，剧中角色的伤与悲，化作文字只是寥寥几笔。
电影着重刻画了这部分。
正是秦重的悲痛与伤心，才能衬托出顾倚楼的可恶。
秦重视他为挚友，在他心中，秦重又算什么呢？
当秦重毅然决定为自己申冤时，魏晋知道，顾倚楼该出场了。
秦重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便是遭遇危难，他也只自己一人默默吞下苦果——客观来说，李漠北实在太会演了，秦重这种铁骨中带着柔情的角色被他刻画得很细腻。
这种角色一旦信赖一个人，这份信赖便是一辈子——正如他对顾倚楼。
秦重毫不犹豫，第一时间便去找了顾倚楼。
这是一个白日，阳光明媚，秦重被顾府小厮迎入府中。
如今满京城都知秦将军遭了难，秦重同样心灰意冷，此次来找顾倚楼，他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如今京城几乎人人都躲着他走，世态炎凉他已尝遍。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株桃树下，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来人一身霁色衣袍，步履缓慢，身躯瘦弱一些，风一吹，他手臂的轮廓便被勾勒出来——与常人相比，顾倚楼的确更瘦弱一些。
待顾倚楼正脸入镜，魏晋眼前便是一亮。
镜头中的顾倚楼，显然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林渊本人的阳光面孔，在此刻体现得不多。
秦重需要帮助，原以为顾倚楼会拒绝，顾倚楼却真诚回应了他。
林渊与李漠北的脸同时出现在屏幕上时，魏晋立刻明白秦重为什么会被骗了。
顾倚楼看起来太真挚了。
面对那双满是真诚的眼睛，秦重怎会不信？
桃花妩媚，于此刻的秦重而言，桃花下的顾倚楼就是他的拯救者。
顾倚楼一直虚假，秦重却直到最后才发现，因为顾倚楼表现得太真了。
魏晋此刻最强烈的感受是——林渊有点太上镜了，又或者导演的镜头太青睐他。
半边是桃花的红，半边是树下苍白真挚的青年。
看到这一幕，魏晋甚至觉得，对《千重山》电影中的秦重而言，此刻顾倚楼的面孔，大概已经被刻入他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了。
林渊的初出场比魏晋想象中要好很多，至少顾倚楼是灵动的，并不呆板。
当然，也可能林渊更擅长展现角色阳光的一面，但顾倚楼的本性并非如此，林渊还能继续演好吗？
魏晋的想法才在脑海中闪过一秒，下一刻，他蓦然呆住了。
秦重转身的一秒，顾倚楼看了他一眼。
秦重毅然转身，自然看不到顾倚楼的眼神。
清澈与真诚早已消失不见，此刻映在顾倚楼眼中的，是纯然的淡漠——前一刻与此刻的反差太过强烈，明明还是桃花树下，魏晋却觉得，日光似乎都黯淡了。
顾倚楼的眼睛就像没有聚焦的黑洞，在其中甚至没有仇恨，只是纯粹的漆黑罢了。
他就像一团黑暗的影子，再明媚的光也照不进去。
秦盼云导演说，林渊是剧组的惊喜。
这句话魏晋一直不肯信——直至此刻。
魏晋想起来，他读到《千重山》原作时，作者评价过顾倚楼，说这个角色体会到的情感就像指缝中的水，永远无法留住。
太可怕了，这个人。
……
顾倚楼出场之后，《千重山》剧情仍在继续，秦重频频遭遇波折，许多事按计划原本能实现，却总会遇见阻碍。
这其中自然有顾倚楼的手笔。
顾倚楼初出场时，那个长镜头已经让魏晋对林渊的演绎多了一点信心，而在这之后，无论是顾倚楼谄媚皇子、与权宦勾结，还是他一面装作好人安慰秦重，都让魏晋忍不住感慨。
每一面，都展现出了顾倚楼这个角色的复杂性。
顾倚楼出场次数越多，他越是觉得对方可怕。
言笑之间的心计，安慰秦重时的伪装——某一幕时，他甚至搭着秦重的肩膀安慰对方。
镜头之中，两人一明一暗，顾倚楼自然在暗处，就像一条死死缠住秦重的蛇，满身都是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