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顾筠睡意散去,昏昏沉沉的脑袋刹那之间清醒起来。他的脸白了一点,攥紧拳头,屏住呼吸,站了起来。

这并不是第一次遇到狼。

他慌乱一瞬,镇定下来,吐出一口长长的气,环顾四周,看哪棵树能够攀爬避险。

周围树木不算密集,但也并不是所有树木下半截没有分枝,很快找到一颗合适的树。

从火堆里面抽出一根燃烧着的干柴,放到树下,他背起包袱,挽起袖子,拽着树枝,蹬着树干,往上攀爬。

“嘶——”背部伤口似乎因为他的大幅度动作,裂开了,泛起绵密的疼痛,顾筠忍不住呼出声,他咬紧后槽牙,盯着黑漆漆的树顶,继续攀爬。

鞋底较软,攀爬起来,不算费事。

他踩中了一根分枝,往上一登,想要踩中第二根分枝,方才踩上,听得咔嚓一声,居然断了。

脚下落空,他险些摔下去,慌忙抱紧了树干,来不及庆幸,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他不敢回头去看,接着往上攀爬,爬到树的半腰处,自觉安全,他抱着树干,踩着树枝,小心翼翼变换姿势,直到坐了下来,才朝声源看去。

声源没有什么东西。

顾筠若有所感,看向树下。

两匹黄眼狼果然到了树下,那根他方才放在下面的树枝,还在燃烧,微弱的火光,火星微溅。

两匹黄眼狼围着树转。居然不畏火光?顾筠愣了一下,定睛细看。

麻灰麻灰的毛,健壮有力,腰细腿长,尖尖的耳朵与吻部,眼神犀利,细长尾巴往上竖着……等等,这是狗吗?顾筠一时半会,分不清是狼是狗,若说是狗,长相却像狼,若说是狼,尾巴又是上竖着,另外,还不怕火。

顾筠正在思索,只见那两匹黄眼狼前腿趴在树干,狂吠起来,边吠边往回看。

顾筠心下一突,顺着前方看去。

今晚有月,月亮虽然只是弯弯一轮,散出的光芒却并不黯淡,以人肉眼,大部分景象都能看清。

高大树木矗立地面,细长枝叶随风摇动,树影婆娑,横在地面,宛如一片杂乱海藻。树木下头,生长着一簇又一簇的灌木丛,月光都被树冠遮掩,它们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忽而,灌木丛摇晃,已至秋末,枝上本无多少树叶,随着剧烈抖动,仅存的树叶簌簌直落。

顾筠看到几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来。

他刹那间明白了,折了几根树枝,朝两匹黄眼“狼”砸去。“去,一边去,不许叫!”顾筠压着声音,呵斥道。

两狗机灵躲开,吠得更大声了。

顾筠狠瞪两狗,朝树顶爬去。爬了两个分枝,实在不敢爬了,树枝太细了,他蹲了下来,缩成一团,随手折了一把树枝,挡在身前。

正在此刻,有人走到了树下。

两狗不吠了,顾筠透过青黑老叶缝隙向下看去,其余人在不远处停下,树下只有一人。

那人身着白色细布长衫,披散着头发,湿漉漉的,他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面摸了两根干肉条。

两狗跳起,各叼一根,那人笑了,垂手摸了摸狗头。

好一个狗王。

顾筠心想,下一刻,狗王抬头向上看来。

轮廓清晰的脸庞,映着一旁火光,细长凤眸,黑白分明,分外深邃。

顾筠一眼就认出此人,惊地险些一头从树上栽下。破太子,不是中药了吗?他放轻呼吸,如履薄冰,盯着对方。

朝恹似乎没有发现他,仅仅一瞬,便收回视线。他走到火边,坐了下来,侧身烘烤头发。

有人想要上前帮忙,被他制止了。

他就坐在火边,慢条斯理,做着事情。

顾筠警惕地看着他。

水汽丝丝缕缕从他的发间冒出,柔韧笔直的黑发朝着火堆的一面干了,他换了个位置,未干那面,朝着火堆,继续烘烤。

顾筠皱起眉头,事情好多。你究竟要干什么?难道已经发现了他?为什么不点出来?是在逗他还是怎么着?

他烦躁不安,双腿都在树上蹲麻了,正欲换个姿势,趴在树下,啃咬干肉条,啃得口水直流的两狗,听到动静,仰头看来。

看什么看?把你们干肉条都抢了!

顾筠凶狠地瞪向两狗,龇出牙齿,两狗似乎被他吓到,低下了头,接着啃肉。

顾筠得意洋洋,慢吞吞扭动身体,变化姿势。他换了一个坐姿,正在此刻,下面轻轻传来一句话,“上头风头很好么?”

顾筠:“……”

顾筠眼睛贴着缝隙,往下看去。朝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朝上看来。

顾筠确定他就是在逗他,提心吊胆的感觉顷刻之间散尽,胸膛之内燃起熊熊烈火,他被气昏头了,负气地把树枝全丢了下去。

破太子,我砸死你!

树枝“哗啦啦”落了朝恹一身,其中两枝甚至戳到对方额头。

顾筠看到戳中之处,冒出鲜红血珠,愣在当场,气昏的头冷静下来,心生后悔,直道完了。

朝恹从袖中捏出手帕,擦去血液,淡声道:“你要在上面待多久?”

顾筠抿紧唇瓣,顺着树干,滑到地面,来到对方面前,垂下了头,瓮声瓮气,道:“我不是故意的。”

朝恹抬手,顾筠以为要挨打了,下意识闭上眼睛,对方的手却落在他的肩膀,取走了他背着的包袱。“回去。”

顾筠睁眼,望着对方。

“不走?”

朝恹把包袱递给随从,走到他的面前。顾筠往后退去,没退两步,对方握住他的腰、腿,扛起了他,在他屁股上头,连打了几声。

“顾筠,谁教您向本宫下药?你是不想要项上人头了?”

顾筠脸涨红了,捏紧拳头,锤向对方背部,距离一寸之时,一道雷在他脑海之中劈开。太子,这是当今储君,冷静,冷静,冷静。顾筠收手,捏着对方手臂,道:“我错了,殿下。”

朝恹道:“真的知错还是假的知错?”

顾筠道:“真的知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朝恹撩起眼皮,扛着他往前走,顾筠轻轻挣扎,道:“殿下,放我下来!有人……”

朝恹道:“他们不会看你。”顾筠努力仰头,只见其他人背过了身,半点目光也没往这儿看来。顾筠咕噜出了一声,死鱼一样,垂下脑袋,放轻挣扎。

走过这段不太好行的路,顾筠看到了好些马匹。他被朝恹带着坐上一匹马,对方从后环住了他,拉住缰绳,轻斥一声,马匹就往前奔去。

疾风掠过,顾筠抓紧了对方衣袖。他不会骑马,上一次骑马,还是六岁时出去旅游,为了拍照,骑的牧民的小马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