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顿上一下,朝恹笑道:“不过我知道凶手是谁。”
顾筠心道:果然不是一场意外。不过他对凶手是谁,不感兴趣,挪动身下椅子,他来到对方身旁,压低声音,很是犹疑地问道:“殿下,您受伤了吗?”
朝恹的手回温了,活动自如,他拿过一侧搭着的巾布,擦去手上的水,坐了下来,仰头闭目,没有说话。
顾筠伸头,靠近几分,去看对方的衣服,深黑衣袍并无破损,一寸寸扫下,他看到对方膝盖那块,衣料质感好像有些偏硬。
他伸出了手,但还没有碰到,便被对方准确无误抓住了手腕。
顾筠抬头看去,对方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顾筠转动手腕,道:“我不碰了。”
朝恹松手,道:“上面有血,脏。”他说这话时,依旧闭着眼睛。
顾筠嗯了一声,他又补充道:“有个官员,中饱私囊,罪证确凿,不过他的同伙还没证据可以定罪,我猜他家中有与对方往来的账本等物,带人去抄了他家,血是那时溅上的。他娘大喊大叫,不许抄,眼见阻止不了,情绪激动之下,以死相逼,扑上华雀手下的刀了。”
顾筠问:“人死了?”
朝恹道:“死了。”他睁开了眼,“你可怜她?”
顾筠摇头,道:“没有。官员贪墨,他娘就算不知道,也享受了好处,再则,这人明知有错,还不悔改,妄图以自己性命要挟执法人员,有什么值得同情?”
朝恹笑了,又用那种直白热烈的眼神看他。
顾筠心道:这人是不是累疯了?看不得自己比他轻松百倍,想要给自己找点烦心事?
顾筠一通胡想,最终回归原点。
他在心里苦笑一声,对方这个眼神,分明就是看爱人的眼神,藏不住的爱意,正在里面流淌,几乎要化作炽热的溶液。
他的心有些酸涩,低下了头,此刻他庆幸自己刚洗了发,将干未干的头发披散下来,部分挡在脸庞,投下的阴影,刚好能够掩盖他的神情。
当天夜里的雪下得很大,早上起来,外面已经积起成年人手指长度的厚雪。
朝恹天不亮就走了。
顾筠看了看外面的厚雪,有些刺眼。
依旧无事可做的一天,他不想在大冬天出门,于是窝在东宫,看书、练字、锻炼,按时早中晚餐,睡觉。
第二天,依旧如此。
第三天,依旧如此。
第四天……顾筠学会了打叶子牌,打牌一天。
第五天,打牌一天。
第六天,打牌一天。
第七天,恢复如初。
临近傍晚的时候,顾筠看着花房送来的粉白相间的花束,想到烤肉,他馋了。他去小厨房弄了一个火炉到空房间里,往上面铺好铁网,等木炭烧红,拿着木夹,往上放厨娘切好的薄薄肉片。
猪肉、鸡肉、鱼肉、牛肉、羊肉,都给切了一大盘。
张掌设拿着刷子,帮忙涂佐料。
酱汁均匀抹上每一块新鲜的肉片,火舌卷过肉片,油脂直淌,薄薄的肉片边缘泛出焦黄,伴随着滋啦滋啦作响的声音,慢慢打起卷来。
一时之间,香气四溢。
张掌设本来不要吃的,但被香气一勾,也就坐了下来,同顾筠一起吃了起来。
其他宫女碍于身份,不敢同吃。
顾筠于是打发她们下去了,自己弄去。
过了一会,几个宫女送来了她们烤的东西,荤的素的都有。顾筠得了回报,一下子添上许多食物。张掌设知道顾筠不喝酒,烤肉之前,煮了一壶酸梅汤,用来解腻。
一口酸梅汤,一口肉,一口蔬菜,顾筠吃得满足,边吃边听张掌设讲些书本上头没有记录的民间故事。
外面风雪很急,打得窗户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房间里面,一片静谧温馨。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赵禾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内侍,他见到烤炉上面滋滋作响的肉片,拍了拍肩上的飞雪,道:“好啊,你们吃独食,不带我和殿下!”顾筠朝他们后面望去,没看到朝恹。
张掌设笑着说道:“我们这打闹似的一餐,你们可能瞧不上眼。”
赵禾道:“还真就瞧得上。”搓了搓手,“我去叫殿下来。”
顾筠终于忍不住了,他问:“殿下在哪?”
赵禾答道:“在书房呢,说是要整理些东西。”说罢,把两个内侍推了出来,“今后他们会协助我这总管太监做事,有什么事,就跟他们说,他们解决不了,会来找我,我现在主要跟着殿下做事。”后头的话是对张掌设说的。
张掌设仔细看人,把两个内侍记下了,道:“成。”
赵禾把两个内侍带走,兴冲冲去请朝恹了。
张掌设把吃剩的东西全部撤走,擦拭干净桌面,吩咐小厨房新切了些肉来,又去弄了素菜和酒水,端了过来。
朝恹此刻正好过来,见到这一幕,笑道:“何必这样麻烦?”
张掌设道:“顺手的事情。”东西放下,张掌设预备离开,被赵禾叫住了,赵禾朝她挤眼,又看看朝恹。张掌设懂了,在原位置坐下,赵禾紧挨着她坐下,把朝恹推到顾筠那边了。
顾筠看向两人,赵禾和张掌设说着笑着,去夹肉烤。
他将目光投向朝恹,对方换去了官服,此时穿着一身玄黑衣袍,头发尽数挽起,额角散着几缕碎发,他垂着眼,捏着长筷,翻转肉片。明晃晃的灯光,清晰照出他眼下的青黑。
“看我做什么?”朝恹问道,将烤好的肉片夹起,放到顾筠碗里。
顾筠倏然收回视线,一口咬上对方放入碗中的肉片,很烫,从嘴里一直烫到心里。
朝恹道:“吃这么着急做什么?吐出来。”
顾筠死犟着不吞,嘶嘶哈气,吞了下去。朝恹又好气又好笑,端给顾筠一杯冷水。
顾筠道:“谢谢。”
朝恹道:“真要谢我,就好好照顾自己。”
顾筠慢吞吞喝着水,心道:等你知道我是男的,就不会说这话了。他有些恶劣地想,到时候你得恶心到把东西都吐出来。
水都喝完了,他将舌尖顶到犬牙,还是有些疼,于是自己去拿了杯冷水,回来之时,把凳子往旁边移上一点,拉远与对方的距离。
朝恹目光朝他看来。
顾筠笑道:“走近了,太热了。”
朝恹颔首,起筷又给他夹了一块肉片,这次特意晾凉了。
夜深,热热闹闹的聚餐结束,张掌设和赵禾把东西收了出去,房中油烟味有些重,顾筠走到窗前,把开了一点的窗户,彻底推开。
寒风携着飞雪,“呼”一下扑来,扑在他的脸上,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