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交恶。(第2/3页)

陆挚有和她讲过官场晋升,若说举子和进士的晋升之路大有差别,那蒙祖荫入仕者,和进士的差距更大。

本朝官员讲究出身,否则,不会有千千万万人走举业。

她只是讲实话,周嫂子神色很尴尬:“我们几次怀着诚意,要与你们和好,你怎么……”

突的,何玉娘从院子里奔来。

她步伐大,走得虎虎生威,手里抄起一根竹筢子,甩着那根竹筢子,就朝周嫂子发髻上打。

一边打,她一边大声赶人:“走,走!”

周嫂子吓得后退好几步,险些跌倒,陆停鹤拉着她,道:“婶子别气,我们这就走。”

等周嫂子上了马车,才掸掸袖子,怒说:“这何玉娘,不是说她傻了吗,以前她也没这么大脾气!”

陆停鹤惊魂方定,有些好奇:“以前她是怎么样的?”

周嫂子:“她性子好,对我也笑,如今这是发了疯。”

陆停鹤不解,又问:“为什么她会发疯?”

周嫂子:“问那么多做什么,是她自己想不开,又不关我们的事。”

何玉娘赶走陆家两个女眷,拄着筢子,她显然还有气,胸口起伏着。

云芹扶着她,笑说:“娘,她们都走了,我们进去吧。”

何桂娥也来扶人:“是啊姑祖母。”

其实云芹和何桂娥也有点惊讶,何玉娘便是当“小孩”时候,脑中混沌,也从没拿东西打过人。

这次估摸是她叫陆家人刺激了。

云芹示意李佩姑,去找大夫,李佩姑还没走,何玉娘丢了竹筢子,说:“我没事。”

她缓缓喘了口气,说:“云芹,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要买香烛纸钱。”

云芹愣了愣,缓声:“好。”

之前去段府时,云芹知道车行在哪,花了一贯钱,雇得半日车把式和马车,又买了香烛纸钱。

因这次只是短途,她带上进京时的路引文书,回来时用得到。

又交代李佩姑去告诉陆挚一句,她自己和何玉娘、何桂娥出了京,来到京畿的大峰县山下。

这一片是有名的坟地,车把式有些害怕,自是不肯上去。

云芹:“有劳你。”

她给了车夫二十文,让他去附近转转,时间到了再回来,又让何桂娥看着马车。

何桂娥:“好,婶娘放心。”

何玉娘却有些痴了。

她目光直勾勾盯着山坡,起先只是慢慢走,走着走着,不由跑了起来。

云芹跟上来时,就看何玉娘扑到一块干净的墓碑前,放声大哭:“不是梦啊,原来不是梦啊!”

“陆青舟,你怎么会死啊!”

这几年,何玉娘浑浑噩噩的,因小时候在家最受何老太宠爱,她也只想当回一个小姑娘。

偶尔恶作剧两下,跟着大人又哭又笑,可对自己情绪,却没有太深的探索。

直到有一双温暖的手,给她洗头,帮她擦头发,还告诉她,洗一次头要两百文。

那时,何玉娘开始思考,两百文是什么。

直到现在,破开所有雾霭,她终于又一次面对这个世界——陆泛真的死了。

冰冷的石碑上,滴下一滴滴热泪,一阵微风拂过,何玉娘掺着大半银发的发髻动了动,似乎是有谁无奈轻抚。

云芹等了会儿,见何玉娘情绪稳定,她提着篮子上前,给了何玉娘一方手帕。

何玉娘哽咽着,擦擦泪水,道:“他太苦了。”

陆泛少有才名,陆家有意培养,转折在却在那年秋猎,昌王遇刺一事上。

盛京之中各家惶惶不安,昌王自昏迷醒来后,咬定是陆湘给刺客递消息。

而陆湘和昌王多有龃龉,秋猎也在场,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却不可能和刺客勾结。

昌王摆明是要折腾陆家。

可是叫陆家本家舍弃长子陆湘,那是万万不能的,转而丢出陆泛,只说在场的是陆泛,而非陆湘。

他们选陆泛,是选其他人分量不够,昌王不会罢休。

此事果然成了一桩公案,陆泛代替陆湘,被羁押在牢中,终于等查得陆家清白,昌王也松了口,已过去三年。

而短短几年,陆泛家破人亡。

他本是不想回盛京,然而在荆州时,他和何玉娘发现陆挚极为聪慧,才愿意回京。

果然,陆挚十四岁考取秀才。

何玉娘抵着墓碑,对云芹说:“青舟身体不好,我心急,希望阿挚十七中举,十八春闱。”

“陆家找来了,我和青舟不想得罪他们,渐渐有了往来,我却忘了,他们哪是真要缓和关系,怕我们反悔,竟要阿挚认了本家的陆湘当父母!”

那次陆泛气出病来,陆挚发现家中资材不多,画了一幅《墨梅图》,以期能卖钱换药。

便也因此错过保兴三年的正科。

何玉娘心有愧疚,陆挚却道:“娘,我如今学识尚且不足,再等三年也无妨。”

可人生又有几个三年?

再往后,就是五年前,陆家又想走老路,靠毁掉一个陆挚,博得家族声望。

间接导致了陆泛之死,也导致何玉娘罹患痴呆。

和本家的旧怨,她断断续续讲完,就抓着云芹的手,说:“不要理他们,他们是来吃你的骨血的!”

她刚刚在院子里,听着周嫂子那些话,陡然打了个激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云芹走她的老路!

她就 是对陆家的几次求和心软,两家有了往来,才叫陆家三番几次,这般戕害他们。

她一遍遍对云芹说:“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眼看着何玉娘状态不好,云芹轻轻拍着她后背:“娘,我不理他们。不急,喘口气……”

她手上温暖,何玉娘渐渐地找回主心骨。

她低头看向身旁那块冰冷的墓碑,手指摸了摸“陆泛”二字,便道:“我再不叫他们害我。”

又一阵风经过,风声呜咽。

陆挚一得了信,辞别张敬和老先生,骑马往大峰县外赶。

一路上,他攥着缰绳,手心的汗都濡湿绳子。

等终于到山下,只看不远处树荫下停着一辆马车,何桂娥手里捏着酢浆草果子,是云芹摘给她吃的。

陆挚把马停在几步开外,翻身下了马,却没见云芹和何玉娘。

何桂娥赶紧说:“表叔,婶娘还在上面,姑祖母在车里。”

车厢里,何玉娘累了,正在小憩。

陆挚无声松口气,李佩姑来找他时,也说了起因是陆家来人,说着什么和好。

他知道,如今自己连中二元,陆家势必有想法,可没想到他们避着他,却去为难他的至亲家人。

他唇角向下压着,攥着拳头,眼尾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