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街夸官。(第2/3页)

几人方要走出梨树巷,不远处,阳光熹微,烂漫梨花下,一个清瘦的妇人背着大包裹,手里牵着一个到她腰际高的男孩。

她似乎来了有一会儿了,乍然见到云芹,目光轻颤:“云芹。”

云芹一愣,转而惊喜:“净荷?”

汪净荷手边的男孩,正是秦琳。

秦琳拱手:“婶婶好。”

当年她们一别,到如今是一年半,书信艰难,只往来一两封。

此时再相见,竟不觉得生疏。

何桂娥暗自惊讶,之前她见过汪净荷,不过那时候,汪净荷是个衣着华丽的妇女,她当时只顾留意她的衣裳。

此时的汪净荷,姿容简雅,和树上梨花,倒有几分相得益彰。

突遇友人,云芹叫何玉娘、何桂娥带着花篮子,先去内城。

见她有事,汪净荷踯躅,还是定下心,道:“我想把秦琳,放在你这儿半日。”

二月里,她给秦玥办了葬礼,和秦聪和离,再找了个要去给母亲扫墓的借口,快三月,她才得以脱身上京。

还好,她借汪县令的关系走的水路,一切还算顺利。

云芹轻声问:“你想去做什么?”

汪净荷:“我要去……敲登闻鼓。”

汪县令、秦员外等人的交易,她本来并不太清楚,而秦聪收集的证据很全,她一一看过,愈发心惊。

那日坐着大船上京,望着江水波涛汹涌,她想了很多。

若她默默听从汪县令,秦聪死了,秦琳毁了,自己和秦琳继续被当结盟的工具。

可若帮了秦聪,且不说胳膊扭不过大腿,哪怕真有那么个可能,秦聪能扳倒秦员外,秦聪是什么好人么?

她依然是把自己和秦琳的命运,交给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从没把他们放在心里的男人。

除了这些考虑外,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不愿再当一个麻木的人。

她回想起云芹那封状纸,心内愈发坚定。

这阵子,她还逐字读过律法,她这是告父亲、告公爹、告夫君,决不能为世人所容。

但哪怕为此,灰飞烟灭,她也绝不后悔。

云芹也沉默了。

院外,花叶婆娑,院内,汪净荷不看云芹的眼睛,怕看到一点劝阻的意味,而她早已下定决心,她不想叫云芹白费力。

突的,只听云芹说:“我知道登闻鼓在哪,走吧。”

汪净荷抬头,迎上她清澈干净的眼眸,又心中一热,她果然懂自己的心情。

她忍住哽咽:“好。”

李佩姑和秦琳在家等她们,云芹取了几个包子当干粮,锁了门,和汪净荷一起朝内城走去。

那布包太重,汪净荷怕累到云芹,坚持自己背。

今日是传胪大典,百姓都聚在御街,云芹回过头,看向御街的方向。

她们一路走下来,没怎么遇到人,直到金瓦红墙的宫门外。

本朝设了两架登闻鼓,一架在登闻鼓院,处理百姓冤案,击鼓前需挨二十杖,若没有天大的冤屈,没人会去敲它。

另一架就是朝堂外的,敲它前不需挨杖,但它只审理朝政公案。

汪净荷所告,正是朝堂。

这架登闻鼓,宽五尺的大鼓,鼓身红木绘漆,鼓面有多年敲击的痕迹,岿然屹立于日晒雨淋里。

汪净荷看着它,心生敬畏。

她们才到,禁军来赶人:“做什么,去去,今日传胪大典,不得敲鼓!”

云芹:“传胪大典结束后,可以敲吗。”

禁军本以为她会被吓跑,不由奇怪,又说:“你们就有那么要紧的事,非要今日敲?”

云芹:“要紧,对吧? ”后一句问汪净荷。

汪净荷点头。

事关秦国公,秦国公又是昌王派系,她知道自己必须闹大,今日是个好时机,否则就难办了。

那禁军还要说什么,又一个小兵跑来耳语,他便登上城墙。

霍征穿着铠甲,神色冷肃,问了她们来意,禁军如实说了。

霍征垂眸,只说:“不必赶人。”

禁军:“是。”

于是,云芹和汪净荷得以留在登闻鼓那,天气有点热,云芹招呼汪净荷,到登闻鼓的阴影下乘凉,分包子吃。

不多时,宫里头隐约几道锣声,传胪大典好像结束了,远处御街传来喧哗,愈发衬出此处的安静。

云芹问那守着的禁军:“这位兄弟,可以敲了吗?”

禁军:“再等等。”

云芹:“好吧。”

忽的,汪净荷小声笑了出来。

她想了两个月,想了一路,原以为该是如何折腾,如何隆重,但一步步走下来,好像……

也没什么。

这一等不慢,不过一会儿,鼓槌就送了过来,送鼓槌的那小宦官还十分好奇,瞅着两人。

云芹:“这槌子好大。”

汪净荷:“着实是。”

她深呼吸,迎着日头,抬起鼓槌,“咚”的,敲响第一声。

不敲时有很多想象,真的敲了后,只觉得,痛快!

仿佛要把人生迄今为止的无奈,全都发泄出去,她使劲敲了五六下,伴随着鼓声,鼓里似乎有什么,破皮而出。

很快,她整条手臂都麻了,五指脱力,鼓槌“嘭”的一声,掉了下去。

汪净荷耳中发出尖锐的蝉鸣声,剧烈喘息。

她终于是迈出这一步。

太阳刺得双目发疼,眼前发黑,她看向云芹,听到自己问:“不知,女子可否求做君子。”

云芹扶着肚子,捡起地上的鼓槌,单手掂了一下。

她朝她笑:“你是君子,本也是女子。”

汪净荷蓦地怔住。

登闻鼓院还没响应,那就再来一声。

云芹抡起鼓槌,带着一股风,敲下去——“咚擦”!

这一下,这面坚。挺了数十年的鼓皮,裂了个口子。

今日是个晴日,天际青蓝,阳光灿烂,春风和煦。

天泽门外,陆挚站在进士中的前排,与昨天小传胪十人一道。

穿着一样的衣裳,他却有种鹤立鸡群之效果。

众人早听说陆挚进了前十,再观前十者容貌,无一能比,此人大抵就是探花。

不过两刻钟,皇帝身着衮服,面容冷肃,坐在一张龙椅上,依照礼仪制度,鸣鞭,教坊司奏乐。

金榜被放置在桌案上,主考官宣旨,他们离得太远,声音对后面的进士而言,不算大,隐约听得响动。

陆挚微微凝神。

很快,传胪官高声,一声声传唱下去,那声音便越来越近:“第一甲……”

“第一甲第一名……”

“第一甲第一名陆……”

“第一甲第一名陆挚!”

“咚擦!”

天际恍若传来一道惊雷,和陆挚耳畔的唱名,交互重叠,那一刹,他垂着眼眸,心脏发紧,蓦地攥紧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