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记得。(第2/3页)

不幸中的万幸,经过休整,他能自己吞下药,肿块也消散一点。

这一夜,可谓有惊无险。

陆挚吃完一碗粥,说:“今上已过花甲之年了。”

云芹轻叹。

老人家别说摔一跤了,吹一阵凉风,可能身体都要不好。

陆挚道:“明日还有大朝会。”

云芹:“今上不歇歇吗?”

陆挚摇摇头。

皇帝好面子,闹出这么大的事,他坚持把大朝会补到明早,以证明自己还能行。

仿佛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叫朝官入宫待命的不是他。

云芹评价:“宝珍其实随了今上。”

陆挚:“正解。”

皇帝非要第二日开大朝会,朝中也没办法。

这一回,群臣暂且放下往日恩怨情仇,不吵架拌嘴,也不相互攻讦,眼里只有一件事:立储。

他们也再受不了这么一次折腾。

陆挚站在五品官员队伍里,听着一人又一人上奏。

要说以前,呼声最高是昌王,可经过己巳案,昌王一派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反而是衡王,在西南治理旱灾有功,膝下子孙多,还有个皇帝最疼宠的宝珍郡主。

此刻站出来的官员,七成说衡王,三成说昌王。

也有将近一半官员没出声,陆挚是其中一个。

皇帝老不高兴了:“你们是觉得朕今日就会殡天吗?”

他说得直白,群臣大惊失色,由宰相带领,下跪山呼不敢。

只是,皇帝发怒,却也不像以前会“杀鸡儆猴”,最终,两三句揭过这事,便退朝了。

这个朝会,叫众人忧心忡忡。

段砚和陆挚一道去吏部,他低声说:“但愿……”

陆挚:“嗯。”

他们入朝的时间不算长,都不想这时候有什么动荡。

忽的,一个太监躬身匆匆走来,请陆挚去和清宫。

陆挚点头应好,和段砚分开,路上问了才知道,皇帝不止召见他,还有宰辅大人、段工部等。

都是皇帝的心腹。

陆挚到的时候,几个大人都走了,只有段方絮还在御书房内与皇帝交谈。

陆挚束手,在外头檐廊下等着。

他不确定皇帝的用意。

自三元及第,他与皇帝单独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君臣默契却一向不错。

朝廷的培养,不是刻意拔擢,而是让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

陆挚感念,皇帝急病,他心里也担忧。

等了半刻钟,段方絮从和清宫出来,他对陆挚微微颔首。

陆挚拱手行礼,里头大太监出来,道:“陆郎中,请吧。”

和清宫内一股刺鼻的药味,为掩盖这味道,香炉烧得旺盛,龙涎香又浓又重,直刺鼻腔。

陆挚面不改色,提袍跪下:“臣……”

皇帝道:“起来吧。”

陆挚作揖,缓慢站起来。

皇帝却比他想象的轻松,示意大太监把御案上一份东西递给陆挚,说:“你看看这字,是否还可以?”

陆挚双手接过,翻看几页,这上面抄的是《大乘无量寿经》。

他公正道:“禀官家,字刚硬端正,没有错笔,可见抄写者心思纯正。”

皇帝笑了下,说:“能得你夸赞,看来小九不错。”

这佛经是九皇子裴颖抄的,送给皇帝当寿诞礼。

九皇子今年十六岁,母家势力低微,朝中几乎没人提他。

皇帝又说:“他有心了。朕封你小学教授,不用教宗室子,只教九皇子,但愿他能学有所成。”

陆挚:“臣遵旨。”

待出了和清宫,陆挚放下心,皇帝这个动作,顶多是警告昌王衡王,在京中的不止他们两个儿子。

不算什么大事。

傍晚,云芹教小甘蔗握笔,院子外,陆挚步伐悠悠,抱着一只箱子进门。

云芹:“带了什么回来?”

陆挚淡淡一笑,打开箱子,夕阳射。进箱子里,云芹叫银光闪了下,只听他说:“九皇子的束脩。”

依规矩,他就算兼任小学教授,也只能领五品郎中俸禄。

皇帝就赏了百两。

今日往后,他每日廊餐后,得抽出一个时辰,教九皇子读书。

这个活并不难,象征意义高于实际意义,至少不用应对其余宗室子弟。

云芹用笔尖点点他,笑说:“你在哪都是教书匠。”

陆挚说:“那你就是‘写书匠’。”

小甘蔗着急得蹦蹦跳跳,说:“我也要玩,我是,我是……‘读书匠’!”

云芹和陆挚一愣,小甘蔗竟会举一反三。

云芹抬眉,想再试试她,说:“嗯……我是‘燕子’。”

陆挚接上:“我是‘麻雀’。”

小甘蔗:“那我就是,‘老鹰’!”

她张开短短两只手臂,假装翅膀扑棱。

云芹陆挚惊喜,陆挚大笑,抱起她:“飞咯!”

当晚,云芹整理写回家的信,她一边写,一边笑,加了这段“教书匠”。

陆挚发现她描述得绘声绘色,很是喜欢,道:“再留一份给我。”

云芹用手肘推他,笑说:“谁要谁抄。”

陆挚:“好,我抄。”

他们攒了信,过两天,家里那边也该来信了,到时候看看信里说了什么,回一封,再一起寄回去。

果然两日后,云芹拿到长林村、阳溪村来信,厚厚一沓。

她先看了阳溪村的,云谷和何月娥有了第一个孩子,年头才生的。

小甘蔗趴在桌上,问:“娘亲笑什么?”

云芹:“你有了表妹。”

看完家里的,她又拆开何家的。屋内突然安静了,而屋外的梅树,发出“沙沙”的声音。

小甘蔗又问:“娘亲,你怎么哭了?”

云芹回过神,她擦擦眼角,轻声道:“你曾外祖……走了。”

何老太走了。

冬春之交,最是好眠。在一个寻常的清晨,春婆婆敲门没回应,推门进去,发现她老躺在床上,嘴角弯着,深深睡去。

她是梦里走的,没有多少痛苦,称得上一句“喜丧”。

叫人意外,却也不太意外。

何玉娘拿着信,双手颤抖,眼中盈满泪意,按照信寄出的时间,她老已过了头七,也下葬了。

不过,何玉娘还是想回去看看。

她对云芹说:“我总想着,再过两年……”

她还记得自己脑子糊涂的时候,老太太追在她身后,要给她梳头发。

她却没有给老太太梳过一次头。

云芹咽了下喉咙,一阵酸疼。

老太太在,何家就在,她走了,怕是要分家了。

她一生都在同一片土地,却有着长远的目光,这道目光,送孙辈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