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织坊。(第2/3页)

何况一个三元及第,一个靠祖荫入仕,朱尚书自是偏向前者。

陆停鹤母亲颇有愁容,与她说:“你要是当初能嫁给段砚就好了。”

一句话,叫陆停鹤夜里辗转反侧许久。

她原想给家里做成好事,可总是处处受挫。

这几年下来,她也有寒心,但每每看到母亲愁绪,便觉得家中始终缺不得自己。

今年年初,父亲打探到陆挚即将调任杭州,陆停鹤本在盛京朱府伺候公婆,被匆匆打发来杭州。

她从前与云芹有往来,朱家同意她出来,往好听了说,是怕儿子和陆挚有冲突,她好调解。

实则只教她给他出气。

她停在房外轻敲门,道:“夫君。”

朱县令声音模糊:“进来。”

候着的婢女推开门。

五六月,杭州暑热,房里摆了四只冰盆,寒意迎面,紧接着,是一种馥郁温香,奢靡非常。

房中两个妾室起身,朝主母行礼。

陆停鹤示意她们出去,丈夫则吃着酒水,又摘一颗葡萄吃,对她是眼睛都懒得抬。

婢女低头,放下茶碗。

陆停鹤在桌子另一边坐下,说:“新知州上任,夫君告病不去,已是冒险。”

“如今都快十日了,夫君再拖着,只怕知州心有不满。”

她话音刚落,丈夫骤然挥掉桌上的吃食,瓷器砸碎了一地。

饶是早有准备,陆停鹤和几个婢子,全吓得一耸。

朱县令道:“怎么,人人都得怕陆挚不成?我不去,他除了生怒,还能奈我如何。”

他又指着陆停鹤,讥讽说:“还有,要不是娶了你,我哪还得避着陆挚。”

他果然迁怒了她。

实则前知州调走之际,他想进府衙,然而陆挚一来,家中再三嘱咐他这三年老实点,令他憋屈。

不过,他已习惯全怪到陆停鹤头上。

陆停鹤默默垂泪,道:“是我让他们关系不好的吗。”

上一辈恩怨难消,她了解不多,只知家中尽力挽回依然无奈。

可她没做过什么,偏偏要为它受恼。

朱县令不听她辩解,径直离开书房。

陆停鹤擦掉泪,平复好心情,她又想,云芹也到了杭州。

不管如何,她得去见见她。

正想着,一个传话的小厮步伐很快,到了书房外,差点撞上朱县令。

朱县令:“匆匆忙忙做什么?”

小厮:“大人,洪秀才他们被捉了!”

洪秀才几人是和江县的秀才,与朱县令往来频繁。

朱县令:“在和江县谁敢捉他们?”

小厮:“新知州!”

……

朱县令告假的事,陆挚早忘了。

杭州比建州大,事更繁杂,这十多日,他忙得脚不着地。

终于明日休沐,陆挚与几个下官吃酒,喝倒所有人,身心舒畅,仗着酒意疾走回家。

到杭州后他雇个人力当长随,此时,那长随狂奔:“老爷,老爷慢些!”

家门口,卫徽借着灯笼的光捧书读着。

陆挚回来,他忙起身,道:“老爷回来了。”

陆挚摸摸他脑袋。

府邸穿堂立着一架红木螭兽纹屏风,绕过屏风,府内灯火映入眼底。

于他而言,家便是这粒灯,他眉头微微一松。

花园里,陆蔗荡着秋千,和沈奶妈说话,见到他:“爹爹!”

嗅到陆挚身上酒味,她赶紧捂住鼻子。

陆挚心情很好地朝她笑了一下,就进了院子。

他和云芹的院子宽阔,一架葡萄藤下,熏着艾草驱蚊,灯火轻摇,云芹坐在椅子上摇扇子,边看书。

她目光没挪开书,只抬抬眼帘,问:“这回喝倒几个?”

旁边,陆挚打水漱口洗脸,朝她伸出一个手,云芹将目光转过去,只看他比开五指。

一共喝倒了五人。

陆挚笑道:“都不如我。”

好么,还炫耀起来了。

他也知自己酒味不好,且去换了身衣裳,云芹刚从椅子起身。

他也来了,只抱着她,将脑袋搁在她脖颈处,轻笑。

云芹用书拍拍他手臂:“呆秀才,进屋再说。”

陆挚道:“可要尝尝酒?”

云芹:“哪有酒……”

他温暖湿润的唇,贴了上来。

因漱过口,浅淡的酒气,和着他的体温与桂花水的香味,并不难闻。

他现在不装醉,但多年养成的酒后放纵,自是延续下来。

云芹想,比装醉时还不害臊。

屋内灯还没灭,两人腻歪片刻,陆挚拥着云芹,就听她说:“明日我要去一个地方。”

陆挚:“不在家么,去哪?”

云芹轻打呵欠,说:“和江县锦绣织坊,你不去的话,我可以自己……”

陆挚:“去,我去的。”

一夜好梦,隔日天气晴朗,云芹和陆挚带了两个随从与府衙四名衙役。

他们各骑一匹马,一路边走边聊话,抵达和江县。

白湖珠早早在县里酒楼等着,见到州府长官,她忙行礼,又为陆挚面相的年轻所惊——

他未蓄须,身着石青色襕衣,目若朗星,鼻若远山,风姿卓荦,是被岁月打磨过的原石,沉稳温润。

虽然她早就有所听闻,却不如一见。

他与云芹果然天造地设。

白湖珠掩去眼底惊讶,低头再把事情原委和陆挚说了一遍。

陆挚握着茶杯,没说话。

云芹:“去你织坊看看。”

白湖珠:“是,是。”

织坊能容三十余人,选址在和江县县城外,那儿地租自是便宜。

白湖珠所选的酒楼离锦绣织坊并不远,几人稍歇片刻,没有骑马,一路走过去。

路边好几个乞讨的人,甚至有小孩。

陆挚问白湖珠:“朱县令上任三年以来,如何?”

白湖珠冷笑:“不瞒大人,说个难听的,他不管总比管了好。”

云芹轻摇头。

不一会儿,白湖珠道:“到了,就是这儿。”

织坊是一幢新屋,灰瓦白墙,大门紧闭,理应比周围房屋新亮,可惜白墙上都是脚印,还有干掉的唾沫、菜汁、臭鸡蛋痕迹。

只有墙角撒着的雌黄,能看出主人的爱护。

白湖珠说:“这个月王员外闹得厉害,我暂且遣散绣工,等了结此事再说。”

她的仆从去开锁,合力推开大门。

坊内一眼望到底,院子空旷,放着几架被砸坏的织机,屋内摆着纺车,也挂着一把大门锁。

白湖珠苦笑:“不锁着,只怕都被砸了。”

便命人打开门锁。

屋内一股尘味,整体却不脏乱,云芹看了看,在桌上摸到一本旧书,是《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