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那神子白垩的纸人身体毁了,他离开这里了吗?

顾舟心中刚闪过这句话,就发现自己脑中的“白垩”二字,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它仿佛变成了白色蚕蛹,在他意识深处破茧而出,赫然凝聚成刚刚消散的神子白垩的形象,冰冷而清晰地出现在顾舟眼前。

【你竟然敢杀我,勇气可嘉。】

脑海中传出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近乎甜蜜的喜悦。

顾舟心中一凛。

他没想到,那神子白垩竟从他想起他的一念之中,破茧而出,重新复活。

【不过,杀了我后最好赶紧忘掉我,不然你想起我的那一瞬,我就在你的意识里生长出来了。】

那声音低语着,带着戏谑的嘲弄。

顾舟只当他在念诵蛊惑人心的邪经,强行闭耳塞听,收敛心神,闷头朝着大巴车的方向赶去。

可是顾舟发现,他越让自己不去想这个人,但是他之前的眼神,动作,还有发生的一切,都好像跗骨之蛆一样,不断钻进他每一个想要压制的念头中,不断地破茧而出。

【顾舟,没用的。你在让自己不想我?你睁眼看看,你周围现在都是我了。】那声音如影随形。

顾舟继续闷头往前走,尝试用其他方法压制不断涌现的杂念。

【哦,你现在想法又变了,你想用你喜欢的那个白垩,来取代这个烦人的我?可是没办法呢,】神子白垩的声音带着恶意的轻笑,【你仔细看看你想出来的白垩,那一张张看似关切却居心叵测、暗怀鬼胎的脸,那分明都是你心中的质疑与恐惧扭曲出来的我。】

顾舟终于被迫停下了脚步,抬眼一看,心脏几乎骤停。

只见他周围的虚空中,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布满了白垩的脸!左边是各种形态、傲慢冷漠的神子白垩,眼神睥睨;右边则是那些看似温柔关切、实则眼底流转着诡异冰霜的“熟悉”白垩。

这些人影层层叠叠,将顾舟围困在中央,那无声的注视,比之前被无数纸人围困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哪怕以顾舟的教养,此刻也几乎遏制不住骂人的冲动。

他这遇到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无数个白垩,似乎同步接收到了顾舟濒临崩溃的心声,嘴角齐刷刷地勾起,露出一模一样冰冷诡异的笑容。

【恐惧我吗?厌恶我吗?呵呵,越是恐惧,越是厌恶,我就越会钻入你的每一个念头里,借助你的每一个脑细胞复生过来,然后蔓延到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然后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会渴望我,思念我,呼唤我名。】那声音如同诅咒,在顾舟意识深处回荡。

随着神子白垩的话语,顾舟心底难以抑制地升起了一丝寒意,甚至开始不自主地去想象,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都长出这么一个诡异存在的恐怖情景。

到那时,他还是人类吗?

顾舟一瞬间头皮发麻,泛起鸡皮疙瘩。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白垩或许真是一个超出理解的、不可名状的邪神。

只因为他认识了“祂”,祂就可以借助他是念头存在,甚至借由这些念头侵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完成复生?

不,复生这个说法可能不对。

祂本身,有生这个概念吗?

【原本是没有的,现在有了。但是顾舟,你刚刚不小心打破了这个概念的边界线,你刚刚杀死了我。】那声音仿佛能读取顾舟的思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被满足的诡异愉悦,【过去的我不能死,因为过去的我本身就已经死了,再死一次,过去就会消失,也就意味着过去成了可以被随意改写的现在。】

【所以顾舟,如今这里就是你的现在了,你回不去了。】

【呵呵,开心吗?你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了。】

顾舟想要捂住耳朵,将这些都当作迷惑心智的鬼话,却发现周围意识空间里的白垩越来越多了,多到他甚至已经看不到周围的天空和大地了,已经找不到自己该去的方向。

意识里的几十个白垩同时嗤笑出声,声音重叠,冰冷刺骨,【你害怕了,不要害怕,你不是说,我有着人类的弱点吗?你为什么要害怕一个有人类弱点的我?你应该像勇者一样,继续拿起你的长剑砍死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个念头都在想着我,甚至整个你,都快要成为我。】

在白垩层层叠叠的嘲笑声中,顾舟混乱的心神反而逐渐稳定了下来,极致的冷静压倒了翻腾的情绪。

顾舟平静回应道:“如果我的每一个念头都在想你,整个我都成了你,我不再存在,那么这个‘我’就是你,我有什么好恐惧呢?”

顾舟的语言清晰而缓慢,“既然我是你了,那就不是我在想你,而是你在想我,是你在怀疑,眼前的这个‘你’是你,还是我。”

轰!

随着顾舟的话语,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冷水,他意识里那些借由他混乱念头诞生的、数不清的白垩形象,大片大片地剧烈扭曲、闪烁,随即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纷纷覆灭、消散,最终只留下最初与他对话的那十几个白垩身影。

这十几个原本冷傲的白垩,在顾舟的意识里竟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发现珍宝般的狂喜与愉悦。

【……舟舟,我可真喜欢你,你果然天生就是属于我的。】

顾舟听到那句喜欢,整个人顿了一下,因为这句话,他认识的那个白垩也曾说过。

一瞬间的恍惚,让他几乎有种两个白垩的形象重叠交融的错觉。

顾舟不敢再多想,立刻强行掐断这危险的思绪,将注意力转向其他事情,阻止那些已经幻灭的念头再次破土而出。

很快,顾舟带着那十几个如同幽魂般在他意识中盘旋不去的神子白垩,回到了寂静无声的大巴车旁。

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冰冷的死亡气息弥漫在车厢内外。

车上的所有人,依旧维持着失去生命时的姿态,没有因为顾舟的返回而有丝毫改变。

神子白垩在顾舟的意识中,似乎也在冷漠地注视着这满车的尸骸。

他的眼神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几只冻毙在寒冬中的蝼蚁,并未出声评论。

顾舟思绪纷乱,想不到任何能将死者复生的方法。

他试图脱离这个时间点,返回“现在”,绕过这段惨痛的过去,却发现自己如同陷入泥沼,无法挣脱。

这段被过度改写的过去,似乎已经切断了顾舟和另一个未来的联系。

使顾舟无法离开了。

而且在这个时空中,顾舟自己等于是也死了。

因为过去的他坐上了鬼花轿,那鬼花轿不知道将过去的他,抬到了哪个时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