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是变态吗……
邱向薇去世之后,有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除了吃喝拉撒的基本需求,其他时间,蓝烟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蓝骏文没有强迫她一定要去上学,只是每天早上喊她出来吃早饭,都会说,今天天气不错,出太阳了,烟烟你想不想出去逛一逛;或者,今天下了一点小雨,空气润润的很舒服,想不想去河边走一走。
好像死亡是降临在这个家庭的日蚀,没有任何人知道,究竟过去多久,太阳才会逃离被遮蔽的境地,复现光明。
有天夜半,蓝烟听见门外有哭声,她蹑手蹑脚地将门打开一条缝,看见蓝骏文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嚎啕大哭。
她是第一次看见,一贯在她心目中温和坚定的父亲,哭得穷途末路一样惨烈。
第二天,她抱着自己的毛绒企鹅走出房间,对蓝骏文说她要去上学。
并把那企鹅交给了蓝骏文,请他帮忙处理掉。
她对稍有疑虑的蓝骏文说:我已经不需要了。
从八岁开始,蓝烟学会了强行戒断叫她无能为力的不舍。
或许时间太久远,她已经忘了,那种感觉非常虚无,就好像思想和心灵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任何东西投进去都无法逃逸,只能被吞噬。
清早,蓝烟就去找蓉姐领了个不算费事的任务,一个扇面,破损情况不严重,加班加点,两周也能修完。
从早到晚,蓝烟都待在裱房里,晚上十点到家,洗个澡倒头就睡,不给自己任何反刍情绪的机会。
缮兰斋所在的这条路上,一夜之间挂起了红灯笼,蓝烟看见了,才意识到除夕在即。
相较于那些组织严密的现代企业,缮兰斋在放假考勤这块,一贯要多一些人情味,通常腊月二十七放假,年后初十报到。
褚兰荪让大家算着时间,尽量在放假之前把手里的活收尾,不然中间一停半个月,没修完的东西就那么放着,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褚兰荪拿周文述当年的事迹做反例:“当时文述暑期在我们这实习,中间有个什么事儿,请假了三天,回来的时候,画心都给闷发霉了。”
周文述:“……师傅,您年年都举这个例子,就不能换个别的吗?还有师弟师妹在这儿,这让我多没面子。”
褚兰荪:“那等别人也捅出这么低级的娄子再说吧。”
大家都笑起来。
或许马上就要放假,大家心情都比平日雀跃,一贯安静的裱房,也多了些聊天的动静,更显热闹。
蓝烟始终专注于手边的事,没有加入这一片热闹。
周文述走了过来:“师姐,叔叔的羽绒服我放在楼上办公室你座位上了。之前送去干洗,昨天才想起来去店里拿回来。”
蓝烟停住动作,“你就穿了一会儿,不用洗的其实。干洗费多少,我转给你。”
“不用。跟其他衣服一起送过去的,不费什么事。”
“那我请你喝奶茶。”
“行。”周文述笑说。
他没有立即离开,几分踟蹰。
“还有事吗?”蓝烟问。
“没……”周文述挠挠额头,叹声气,转身回自己的裱桌前。
实在是,蓝烟这一阵,比之前她失恋那会儿还要低气压,好几个小孩想找她请教,都望而却步,纷纷找他打听,问他发生什么了。
他哪里知道,明明回国那天,一切都好好的,除了几乎百分百出局的他。
周文述踱步到薛梦秋身旁,低声说:“大师姐,我感觉我可能还有希望。”
薛梦秋翻个白眼:“拉倒吧。三个月朝夕相处零进展,换我都比你有希望。”
周文述一声哀嚎。
腊月二十六,蓝烟把工作收尾,交由蓉姐安排验收。
隔日,缮兰斋就正式开始放假。
蓝烟并不想这样早就回家,偏偏梁晓夏的生日在腊月二十八,依照往年的惯例,都会在二十七的这天晚上给她过。
梁晓夏以前很不喜欢这个过生日的日子,说小时候这个时间,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过年,根本顾不上她。
因为这,蓝骏文总是记得要给她过得隆重一些。
腊月二十七上午,蓝烟收拾了一些过年期间要用到的东西,回到家里。
梁晓夏公司还有事,已经出去了。
蓝骏文比平日晚了半小时出门,等蓝烟回来,请她帮忙定个蛋糕,再看看能不能去趟超市,买点彩带气球之类的东西,帮忙布置一下:“烟烟你审美好,你选的蛋糕你阿姨一定喜欢。”
“菜不需要买吗?”
“菜我昨天都买好了,我下班回来再去买条活鱼就行。”
蓝烟点点头,买菜这件事,确实不是她的擅长,“还需要别的吗?”
“零食饮料,你挑一点你自己喜欢吃的吧。”蓝骏文挽一挽衣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就先走了,有事给我发消息。”
蓝烟“嗯”了一声,目光还盯着蓝骏文腕上的那块表。
蓝骏文之前一直带着一块老式的石英表,金属表带上满是划痕,年龄比她还要大,是当年邱向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但现在不是了,换成了一块黑色皮革表带的机械表。
什么时候换的,她不知道。
蓝骏文拿上公文包往外走,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又想到什么:“净川也说要回来帮忙准备,估计马上就到了,你等一等他,跟他一起去,他开车方便点。”
“……哦。”
门关上,室内瞬间安静。
蓝烟走往厨房,拉开冰箱门看了看,里面满满当当的,看不出来缺什么。
片刻,她意识到自己干等的行为有些蠢,蓝骏文这样说,她就一定要照做吗。
关上冰箱门,穿上外套,拿上钥匙,换鞋出门。
刚往下走了半层,听见下方传来脚步声。
她迟疑地放慢了步伐,那道脚步声也跟着放慢了。
她把两手抄进口袋里,低着头,恢复到正常的步幅,继续往下走。
余光可及的身影,穿着黑色外套,里面是同色的半高领毛衣。
她没有让目光偏移哪怕一分一毫,视若无物地与他错身。
他停了下来,随后转了个方向,跟着下楼。
和以往相比,梁净川的脚步,没了那种不紧不慢的,仿佛逗她玩的“跟从感”。
到了楼下,蓝烟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轻触铁门,再伸手去拨开关。
“……”仍有静电打过指尖,痛得她一激灵。
她走出去,没回头看,不管后面的人是不是跟上来了,直接松手。